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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1:56:38 作者: 平仄客
    那些青衣人,仿佛是認得趙嘉一樣,往他那裡去的弓箭越來越多!而且,那些青衣人顯然也知道時間不多了,原先只she殺俘虜,如今是直接連士兵都she殺了。守護在趙嘉前面的那十幾個士兵,也相繼著倒下了。

    沈則高舉著盾牌,擋在了趙嘉前面。他雖然是文官,卻也有自保之力,他補上了士兵的空缺。趙嘉作為俘虜,死了沒有關係,但是不能在這個時候死去!若是他死了,沈則高的千里押解,就沒有了意義。

    他一定要保住趙嘉,不僅僅是為了皇上的旨意,也不僅僅是為了那所謂的軍功,而是他要讓青衣人背後的人知道,他及沈家,絕對不會屈服!這是底線,也是沈則高的熱血!

    雖弓箭有壓頂之勢,但是沈則高仍擋在趙嘉前面,和應南圖一起,一前一側,保護著趙嘉的安全。

    煙火之氣越來越烈,弓箭的威力越來越厲,沈則高和應南圖的肩上,都中了箭,鮮血正在汩汩流出。而趙嘉,則低垂著頭,聞著這股血腥氣,他覺得自己的心中亢奮不已,好想掙脫這一切,還要再努力再努力,就快了就快了……

    終於,別山山頂之上,傳來了一陣陣急促的叫喊聲。「在這裡!火源在這裡!快來快來!」隨即,這些叫喊聲,變成了大呼:「什麼人在下面?」,大呼之後,則是急速的號嘯,那是大永軍士特有的傳訊之號。

    這些急速的號嘯響起之後,那些青衣人明顯受了驚嚇,箭雨瞬間慢了下來,變得稀稀疏疏。這些青衣人明顯是訓練有素的,見最好的時機已經過去,便再不戀戰,已經收拾手中弓弩,迅速遁入了山林之間。

    在山頂的金吾衛下到半山的時候,這些青衣人早就逃逸無蹤了。

    得救了……

    沈則高和應南圖心中同時想道,嶺南衛士兵和俘虜們在片刻的停頓之後,竟然歡呼起來。忽而臨死,忽而得生,這大起大落,一般人都很難掩飾得住性情了。

    此刻山麓之中,只有倖存者,兵士和俘虜的界限,反而不明了。

    「趙大首領,別動。雖然我的肩膀受傷了,但是絕對能保證在你逃逸之前,將你的頭顱斬殺下來。」在這一片歡呼聲中,應南圖淡淡的聲音響起。

    他手中的利劍,穩穩噹噹地架在了趙嘉的脖子上。他的肩膀雖然在流血,但握著的劍,沒有一絲顫抖,那劍刃貼著趙嘉的脖子,甚至劃到了皮肉之中,有血絲正在滲出來。

    趙嘉臉上的邋遢鬍子,仿佛在抖了抖。就算有鬍子遮掩,此刻也能看得到他臉色的敗壞。只差一點點,就成功了。

    沈則高看著應南圖的動作,一時不能反應過來。他順著趙嘉的脖子往下看,卻發現,那精鐵打煉而成的鐐銬,竟然有了絲絲裂痕!趙嘉竟然在剛才激戰的時候,用內力震碎了這些精鐵!

    詫異,佩服,還是後怕,沈則高此刻也沒能多想,迅速叫來了單破,從死去的俘虜上扒下了幾副鐐銬,重新給趙嘉鎖上,這才鬆了一口氣,然後神色複雜地看著趙嘉。

    在這之前,沈則高可以舉著盾牌擋在趙嘉身上,是因為底線和熱血,當箭雨退去之後,他要把這幾副鐐銬鎖在趙嘉手上腳上,防止他逃脫,這是他的職責和使命。如今,他仍是官,趙嘉,還是囚。

    角色調轉,要做的事就不一樣了。要誓死捍衛,也要以死相迫。這才是他作為大永官員要做的事情。

    「哐當」一聲,應南圖手中的劍落到地上,中箭的肩膀再也支撐不住,垂了下來。正是這一聲響,喚回了沈則高的神智。他撿起了應南圖掉落的劍,又穩穩噹噹地貼在趙嘉的脖子上,然後等待著金吾右衛的到來。

    別山山麓之役,到此結束。只有倖存下來的士兵和俘虜,才會覺得當中的驚險。如果不是這濃烈的山林煙火氣息,他們都不知道,等待著他們的,會是什麼。

    隨著金吾右衛的到來,這山麓的善後收尾工作在陸續進行。在金吾右衛的護送下,沈則高、應南圖和單破三人,並八百多士兵,押解著一千多俘虜,以英雄的姿態,進入了京兆城中。

    雖然付出了沉重代價,卻還是能站著到最後,南越大首領趙嘉沒有死亡或逃逸,那些俘虜絕大部分還在;而且有金吾右衛的見證,證明他們是如何英勇頑強,最後抵擋著神秘人的狙殺。

    這樣的英勇,這樣的功績,無人能誹!

    沈則高和單破,還有八百餘嶺南衛士兵,甫入京兆城門,就受到了京兆百姓的夾道歡迎!

    這些百姓,都異常淳樸,他們看到了那些呆著鐐銬的俘虜,也看到了沈則高和單破身上的鮮血,他們只知道,大永的官員、大永的士兵,在嶺南立下了大功,他們不會知道,別山山麓中的鏖戰,只是權斗傾軋而已。

    那些逃逸的青衣人,不知所蹤,就連金吾右衛,也追蹤不上,他們似乎就消失在了別山之中。而別山的山火,也被金吾右衛撲滅了,雖然燒掉了部分林木,但好在沒有蔓延太廣,這讓金吾右衛不住地慶幸:好在及時趕了過去!

    沈寧帶著春詩和秋歌,站在站在街道兩旁的人流之中,看著仰首走在前面的沈則高和單破,也看到了他們身上的鮮血,靜默不語。

    當她聞到身後似乎也傳來血腥味的時候,不由得眼中濕潤,她緩緩回頭,果然看見應南圖微笑著站在她身後,他的肩膀無力地垂著,衣衫上有血跡和破洞,臉上看著無比狼狽,眉目深遠,眼睛極黑極黑。

    沈寧忽而又想笑,劫後餘生,她再一次感覺到長泰三十五年的重生之感。

    仰首行進著的沈則高和單破,還有既淚且笑的沈寧,都沒有想到,以血命相搏,才能立下的不誹之功,為他們帶來的,不是榮譽,而是無比的沉痛。

    第三百八十二章獻俘禮

    沈則高和單破帶著傷,恭敬地站在宣政殿上。這是他們第一次來到宣政殿這裡,也是第一次面聖。

    這座大永皇城最高的建築,還有高坐在殿中的景興帝,讓他們心中惴惴。

    他們兩個,一個是六品京外官,一個是從七品的軍中親衛,若不是因為這一次押俘,是沒有資格得見天顏的。此刻他們站在這裡,正向景興帝匯報著破南越的功績,也交代著別山山麓的鏖戰情況。

    「兩位愛卿立下這樣的功績,朕當重重有賞!著令兵部尚書鄭棣桓會同少府正監薛登婷,擬好賞賜明細,送朕過目;兩位愛卿,暫且留在京兆養傷,朕不日即重賞……」

    景興帝說著他的旨意,語氣聽得出很高興。在登基不久,他的臣下就立下了破掉南越一族的奇功,這也是帝王的功績。

    由此可見,朕乃天意所屬,這不僅僅冊封詔書上的一句美言,而是實實在在的事情。----景興帝這樣想著,嘴角忍不住上揚。

    宣政殿兩旁站立的朝臣,見到景興帝揚起的嘴角,紛紛出言道「吾皇大德」「天佑大永」「國之大幸」,這樣的祝語,更聽得景興帝眼睛都眯了起來。

    坐得了帝王這個位置,哪個不想著文治武功?如今破南越之事,乃是從武事,也是有功烈於大永。不管怎麼說,破南越這個事情,讓景興帝十分滿意。

    隨即,大理卿何克難出列奏言了接俘一事。在沈則高和單破帶著士兵和俘虜進入京兆之後,大理寺就按照職責規定,接收了這些俘虜。這些俘虜,包括南越大首領趙嘉和一千多南越族人,已經被關押在大理獄中,等候著景興帝的發落。

    在沈則高和單破兩人站在宣政殿中述功的時候,卞之和低頭,一副與己無關的樣子,眼神卻有些陰暗。

    他漏算了沈則敬從嶺南衛借到的精兵,也漏算了廣州市舶司的大樓船,沒想到,沈則高順利押著這些俘虜來到了京兆!

    如今,他們不但領了功,而且別山山麓中的事情,還助了他們的威名,與先前自己的謀算不相符,押俘的連環計劃,功虧一簣。

    卞之和聽著朝臣們關於南越之功種種讚揚,覺得這一切極為刺耳。隨即,他的眼光掠過微笑著的景興帝。看來,皇上是不記得早前雅妃的讒言了,又或者皇上尚未覺得沈家勢盛?

    如今沈則高立下這樣的大功,沈華善和沈家必定更加勢盛,只待明年景興元年,沈華善就能加職中書令。

    屆時,先帝留下的七位顧命大臣之中,論地位論勢力,就以沈華善為首了,那麼自己還有地方站的?

    卞之和又想起了父親卞傳肅說過的緊抓帝心。怎麼才能在皇上面前加深自己忠心純臣的形象?怎麼才能把皇上看重朝臣搬開,讓皇上對自己言聽計從?

    帝心,在想什麼?

    下朝之後,卞之和便去見了父親卞傳肅,說了那兩百死士狙殺失敗,而沈則高順利押解俘虜回到京兆的事情。

    這些俘虜已經被大理寺接收了,對於沈則高和沈家而言,俘虜這個燙手山芋已經甩掉了,卞之和一時無法可想。

    「如今那些俘虜已經被關押在大理獄了?皇上可有提及如何處置這些俘虜?」聽了卞之和對宣政殿中的描述,卞傳肅問道。

    「具體的處置,皇上還沒有旨意,只說另候發落。這些俘虜在大理獄裡面,出不來了。」卞之和聽到這提問,馬上就回答了。

    「你且和我細細說一說,當時在別山山麓,為什麼沒有she殺趙嘉?須知道活著的大首領,要比死去的大首領,更有說服力。他活著,皇上才會記得沈則高的功績,他若死了,這功績無形中就淡了。」這也是卞傳肅為什麼要she殺趙嘉的原因。

    人活著,只會加深印象,死了,痕跡才會淡。

    卞之和便將屬下的匯報詳細和卞傳肅說了。他雖然沒有參與到那場狙殺中,但事後也細聽了屬下的匯報,對當時的情況,也甚為熟悉。

    「屬下們是說,因為沈則高和清平侯大公子護著趙嘉,他們才沒能得手?還有那些嶺南衛士兵也死命護著那些俘虜?所以才會剩下這麼多人?」卞傳肅像是想到了什麼,這樣問道。

    「是的,屬下們是這樣說的。如果當時沒有沈則高舉著盾牌,說不定趙嘉已經成為蜂窩了。」卞之和也沒有想到,沈則高會拼死保護趙嘉。或許他也知道,只有趙嘉活著,他才能立下大功績吧。

    「不對,不僅僅是這樣的……你還記得當年的國子監論道嗎?」良久之後,卞傳肅才說話,卻問了卞之和這樣一個怪異的問題。

    「國子監論道?當年溪山俞謹之來京兆國子監講學,有一番守正之論……」卞之和努力回想著當時的情況。

    國子監的官員和監生,將俞謹之的講學稱之為「國子監論道」,這個事情,他還有些印象。如今俞謹之都已經過世三年了,父親怎麼會突然問起這個事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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