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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1:56:38 作者: 平仄客
楊簡銳是御史中丞,在削爵一事之中,更是揚了糾察、肅正綱紀的聲名,況且,龔如熙就任御史大夫已經很多年了,皇上若是大行,龔如熙的職位也坐不久了,楊簡銳的官途向上,那是可以看得見的。
若是嫡長孫能夠在就任太子舍人之時,和楊簡銳的交情能夠更進一步,那就更好了。太子舍人之職要做好,但是這些暗地裡的關係交情,更要互通連接,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這是沈華善對沈余憲的期待。
聽著沈華善的循循教導,沈余憲再一次點點頭,俊雅的臉上,揚起了嘴角。說起來,沈余憲的相貌,在沈則敬幾個兒女裡面,是最為出色的。因他長得最像沈俞氏,男生女相,又是這樣的年紀,看著就讓人心生嚮慕。
元宵節過後,沈余憲就去到東宮旁邊的太子詹事府報到了,當然,和他一起到達的,還有另外三個人,他們也都是新任的太子舍人。
他們是長泰帝為太子準備的前四卿之孫,分別為門下侍郎左良哲的嫡長孫左彥、尚書右仆she卞之和嫡長孫卞乎義、國子祭酒衛復禮之嫡長孫衛真。
這四個人,身份、年紀、官曆都相當,也都是各自家族傾盡全力去培養的最優秀子弟,這一次齊聚在太子詹事府,是為了什麼原因,大家都很清楚。
這四個人裡面,年紀是左彥為長,最小的,乃是衛真,沈余憲,恰恰只比衛真年長一歲,居於其三。
忘了說一點,左彥既然是左良哲的嫡長孫,那麼自然就是太子妃左氏的嫡長兄了,卞乎義還有慕太妃這個嫡親姑祖母,這關係顯盛得讓人側目。
相比之下,沈余憲這個太子詹事之孫,還有衛真這個國子祭酒之孫,就沒有那麼令人矚目了。
這和沈余憲之前顧慮的,有些不一樣。但是如此甚好,前面有這兩個人在打頭陣,沈余憲打定了主意,一定要低頭再低頭,少說少做多看,悶聲和楊簡銳等官員打好關係去,至於出風頭那事,就留給左彥和卞乎義去做就可以了。
顯然,打著和沈余憲一樣主意的人,還有衛真。這第一天任職發生的事情,讓沈余憲忍俊不禁,開始覺得,其實就任太子舍人,樂趣還是很多的。
話說楊簡銳和章弩這天,在早朝過後就來到了太子詹事府。往日,他們都是午後才來這裡,今天有特殊情況,自然不能同一論了。
這特殊情況,當然是右春坊屬下的四個太子舍人來報到了。作為右春坊的最高長官右庶子,楊簡銳和章弩怎麼也要歡迎一下新屬下的。雖然,那幾個新屬下的身後,隨便一抖,都是讓他們兩個有些瑟縮的長輩親戚。
但總得官序分明不是?無論他們背後的勢力怎樣,在右春坊這裡,他們四個人就是楊簡銳和章弩的屬下,不是嗎?
「拜見右庶子大人……」初見到楊簡銳和章弩之時,四個人都很知禮,拜見主官的程序,也知道得很清楚。
楊簡銳和章弩點點頭,沒有端出主官的威嚴來,主打的是和藹親切的官風,好像是見著家族後輩子弟一樣,讓這四個人感受到何為和如春風舒暢。
楊簡銳和章弩兩人,細細說了太子舍人的職責,還有當中要注意的事宜,還有每日點卯的時間等等,但凡是涉及太子舍人一職的事情,都大致說了一遍。
「諸位就任太子舍人職,但凡掌侍從之事,出入令表之事,都是職責範圍。事雖不大,卻是繁雜。這些時日無甚要事,你們且將過往啟、令、表通目一遍……」在勉勵了這些新屬下之後,楊簡銳便對他們作就職安排,卻不想,此時有人插過話語來了。
「現在太子不是大多時候在紫宸殿侍疾嗎?我們既然為太子舍人,自當陪伴在太子身側。此段時日,當時在紫宸殿陪伺為要,過往啟令表,何須急就一時?」
說話的,是年紀最大的左彥,他時年三十二了,在就任太子舍人之前,他在安康縣任中縣縣令,也是六品官職,習慣主政一縣,接觸的都是實事重務,猛然聽得要複習過往啟令表這樣的事情,他一下子就忍不住了。
再說了,在來太子詹事府之前,祖父左良哲就已經對他作過提點了,現在正是最關鍵的時刻,要在太子登基之前,給太子留下好印象,夯實東宮和左家的關係。
對這一點,左彥是覺得祖父英明的,他也暗自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在這四個人裡面好好表現,定要讓太子妹夫刮目相看,成為太子妹夫的左臂右膀。將來太子妹夫登基之後,才會感念這種情誼。
現如今,有什麼比一同侍疾更能增進感情的呢?這是他早就想到的辦法,至於啟令表這些,自有其餘人去看就可以了。
得在人先,這才能有得,這是左彥一貫堅持的準則。
左彥的話語一出,卞乎義的話就跟著說上了,說的內容,和左彥差不多,太子舍人,當然要陪伴太子的,總不能只是鑽在故紙堆裡面。他們的身份,不應當是做這樣的事情。
聽了這兩人的話語,楊簡銳和章弩就有微微的錯愕。這……左彥和卞乎義說的,也是實情。
只是這四個人都是初來乍到,若是左彥前去紫宸殿陪同侍疾,那麼其他人怎麼辦?若是四個人一同侍疾,想一想,那陣容都有點驚嚇。
尤其是,這四個人背後都有相當勢力,也總不能厚此薄彼啊。不若,每兩個人陪同一天?這樣不偏不頗。
楊簡銳和章弩對視一眼,正想說話,卻沒有想到,衛真撓撓頭,嘻嘻笑著說道了:「侍疾……這我可不會。家中之事,除了筆墨硯台,我還從來都沒有拿過其他的……我還是去看啟、令、表好了。」
他的眼裡仿佛還閃過幾絲不好意思,隨即又坦蕩正理的樣子。也是,官家子弟,哪個會伺候人?說不定,連脫襪這樣的小事,都是家中奴婢代為幫忙的。
看到這樣的衛真,沈余憲忽而有些想笑,隨即也跟在衛真後面,有些郝然地說道,自己也是如此的,侍疾一事不會,還是在詹事府中察看啟令表等等為好了,如此云云。
這任職東宮第一天,新勢力交錯相會,即是如此。
第三百四十九章初定典謨
沈余憲發現,衛真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作為國子祭酒的嫡長孫,衛真身上,似乎沒有書香世代的沉穩學究之氣,反而時不時,會有種市井無賴之風。
比如,在查看往年東宮啟令表之時,看到太子差點戴著九旒冠納太子良娣,衛真就嗤笑一聲道:「這些內侍的眼睛是瞎的嗎,就算不知道禮制,也該見到過恭太子納良娣……」;又比如,在看到夏奇和張盛爭奪《歸安圖》時,會咕噥這麼一句:「夏奇的腦子是塞糙了的……當不義而爭之,這話三歲小孩都知道,他這是要拖死主子的節奏哇……」
……每當聽到衛真這樣咕噥自語的時候,沈余憲就覺得自己額頭有汗,表示對這一切很無語。
沈余憲和衛真,年紀不相上下,在同一處辦公,兩家之前又有些許交情的,此番相處,頗有白髮如新傾蓋如故感覺。
在相處了幾天之後,沈余憲便發現了衛真這個臧否人物的愛好,幸好他也只是在沒什麼人的時候,才會這樣咕噥,不然這些話語早就傳出去了。
沈余憲發現,東宮屬官,真的是挺空閒的,難怪可以由朝堂官員兼任。尤其現在太子監國期間,東宮的事務就更少了,因為太子留在東宮的時間很少了,不是在宣政殿聽政就是在紫宸殿侍疾,這倒讓沈余憲和衛真得閒起來。
太子被立,才三年時間,啟、令、表能有多少?三五天的時間,就可以看完了,楊簡銳和章弩,又忙著朝堂中事,沒有對他們有更多安排,這兩個人也就這樣得閒著,每日看看那些爛熟的啟令表,然後相互說說閒話,打發東宮任職的時辰。
沈余憲原本以為,這一段剛進東宮的任職過程,就會這樣平靜安淡度過的,因為這一段時日,更多是一個過渡,是等待國事遞進的時日。
卻沒有想到,正是在這初入東宮的時日,正是和衛真打發時日的閒談,像是亂石穿空驚濤拍岸一樣,衝擊著他的內心,使得他的想法,發生了翻江倒海的變化。
這一番閒談,也成了他終生追求所在,並始終致力於踐行。
這一日,左彥和卞乎義只在詹事府應了個卯,就準備離開了。只是左彥在離開之前,看了一眼衛真,然後笑著說道:「這些啟、令、表,可得好好看,得著可是不少的。只是我要陪伴太子前往紫宸殿,倒是不得閒了,不像你呀。」
他的下巴微微揚起,還悠然地撩了撩鬍子,箇中得意和驕矜,看著甚是礙眼。也不怪他如此,論官職,國子祭酒只是從三品,論家世,衛家也沒有出過太子妃,如此算來,左彥的確是有資格在衛真面前,揚起下巴的。
沈余憲饒有興致地看著左彥,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在衛真面前嘚瑟起來,是為了那一點點威風虛榮?會不會太好笑了?
須知道,國子祭酒雖然只是從三品,但是國子門生遍天下,不然長泰帝為何會選擇他作為前四卿人選之一?連長泰帝都要看重的人家,左彥一個正六品太子舍人,有什麼威風可抖的?
沈余憲想不明白,故而只靜靜看著這一幕。更讓他驚奇的是,左彥說完這一番話語後,就轉身走了出去,陪太子前往紫宸殿侍疾去了,他真的只是逞一時口舌之快而已!
「又一個腦袋塞糙的……沒在己身上下工夫,反而去走侍疾這種捷徑。為臣為朝,哪有什麼捷徑好走!」見到左彥飄飄然的背影消失門口,衛真咕噥道,話音裡面是濃濃的嘲諷,還夾雜著幾絲等看戲的不厚道。
「為臣為朝?沒有捷徑,這怎麼說?」沈余憲邊拿過東宮行表,便隨口問道,接上衛真的話語,就像他們早幾天相處的情況一樣,倒也沒想著真的是問什麼的。
衛真聽了沈余憲的話語,卻是默了半刻,想了想便認真說道:「這個問題,我很久之前就想過了。為臣為朝,能做的,無非就是這樣一個過程:慎厥身,修思永,惇九族,明勵翼,邇可遠。每一步都是漏不得的,哪有什麼捷徑可以走?」
衛真想到了早前自己一直在思考的問題,這個問題,他已經有了答案,還不曾和別人說過。正好沈余憲問了,他倒想說一說了。
「慎厥身,修思永,惇九族,明勵翼,邇可遠?」沈余憲原本想翻看行表的動作停了下來,扭過頭來看著衛真,重複著他的話語。
「是這樣沒有錯。以慎誠修身,此乃修德;凡是從大處著眼,想得長久;寬厚和善對待族人;使周圍人也能鮮明,由自身做起,自然可以遠及朝堂。」衛真解釋道,臉上閃爍著好為人師的促狹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