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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1:56:38 作者: 平仄客
應南圖和秋梧他們畢竟早有準備,其後跟上來的人也比黑衣人要多,很快,黑衣人就占了下風,應南圖和秋梧他們每個人纏鬥著一個黑衣人。應南圖這邊帶來的僕從,已經有兩三個人已經開始脫離戰局,想要辨認十八號在哪裡了。
「頭兒……」有黑衣人見到這樣的情況,高聲喊道,顯然是著急了。卻因為一分神,就被應南圖看到了破綻,隨即一劍劈過去,那黑衣人立馬氣絕身亡。
其餘的黑衣人見狀,心中的惶恐更甚。援兵還沒有來到,眼前這些人個個殺氣騰騰,攻勢也無比激烈,若是這樣下去,自己這些人必死無疑!
隨即,就在應南圖等人全心應站的時候,那些黑衣人卻像是不怕死一樣沖了過來,明晃晃的刀身在暗夜裡也泛著光,這樣不要命的打法,也逼得應南圖和秋梧等人退了幾步。
「放!」卻沒有想到黑衣人沒有順勢撲上來,反而往後退了兩步,而且他們都從懷中拿出了一樣圓筒事物,快速地扒開了上面的蓋子,然後一吹,那圓筒就冒出火了!
那是軍用火摺子!底下還含著火油!這些人想幹什麼?!應南圖和秋梧心神俱裂,猛地往前撲過去,卻是來不及了。那八九個火摺子都往一旁的民居扔了過去。「噼里啪啦」幾聲響,一旁的民居就著了火!
這個時候,正是秋深天乾物燥的時候,半夜風勢也很猛。火趁風勢,一下子就騰得極高,將半間民居都點燃了,並且這些火勢以猛烈的姿勢蔓延開去,迅速波及了連接著的房屋,遠遠看去,就是一片火光!
火勢猛烈得,讓往民居里撲過去的應南圖和秋伍都退了出來,他們是想撲上去救火的,然而手中只有一把利刃的他們,根本就無法止住這些猛烈的火勢!
那些黑衣人扔出火摺子之後,便飛速向前逃竄,應南圖和秋梧等人撲向民居的救火舉動,正好給了他們逃脫的時機。除了後面三個黑衣人逃脫不及,被震怒的應南圖等人劈開了兩半,其餘五個黑衣人竟然順利逃脫!
「走水了!走水了!快起來啊!」隨即,應南圖和秋梧氣沉丹田,高亢著叫出了這些話語,如同半夜驚雷,震得西宛民居熟睡的百姓們猛地反應過來。原本就醒來了的部分百姓,想都沒有想,就沖了出來;還有那些熟睡的百姓們,也驚慌地起了身,帶著惺忪睡意,死命地往開面衝去。
一時間,西宛民居火光沖天。伴隨著這些貧苦百姓的哀嚎、哭叫之聲,這些火勢卻是越燃越烈,以摧古拉朽之勢,蔓延了整個長街!
應南圖和秋梧等人手中的刀劍仍在「滴滴」地流著血,他們的臉上,也飛濺著不少血跡,他們看著哀嚎奔走的百姓,他們臉上的痛苦和驚懼,似乎在大火面前定住了,也像是刺刀,捅進了應南圖等人的心中。
漫天的火光映著他們臉,像是鮮血一樣通紅!
而匆匆帶著府兵趕到西苑民居的沈則敬,也被這迅猛的火勢驚呆了!那些火光里依稀可見的百姓們,那些熟睡來不及出逃的百姓們,在猛火中掙扎著,似乎要衝出來,可是,那些大火,瞬間又將這一切吞噬。
「快!救火!救火!」沈則敬驚呆之後,呲著牙大聲喝道,一向儒雅的他爆發出狂暴的怒氣,那修顏美髯在火光之中,仿佛也要燃燒起來。
而接令的府兵們,也是四散開來,想要找些水桶這樣的物件來救火,可是現場這樣的混亂,這樣的態勢,他們來之前,也根本沒有救火的準備,只得匆匆拿了些沙石往民居里投去。
就算他們有心救火,也無力回天!
猛烈的火勢持續了一個多時辰,到快要天亮的時候,才差不多停息。當它停息的時候,西宛民居這裡已經不成樣子了。大火肆虐之處,基本都是房木的焦灰,有一些粗大的橫樑,尚未燒盡的,間或還有一兩聲「噼啪」的餘響,空氣中,瀰漫著煙火氣,還有一些燒焦烤熟的氣息。
當火勢完全平息的時候,昆州府兵清點著民居灰燼裡面的屍體----有一些百姓來不及逃離,被生生困在裡面,隨即被大火吞沒,活生生的生命,變成了一具具焦黑的屍體。
那些屍體,被府兵們一一抬了出來,擺放在長街之上。一具具焦黑的屍體,或長或短,有些甚至姿勢扭曲,又有些幾個人摟抱在一起,怎麼都無法分開。越來越多的屍體被發現,被抬了出來,擺在沈則敬的前面。
自從看見這漫天的火光以來,沈則敬就維持著同一種表情,那就是木木呆呆的表情,先是木木呆呆地看著那蔓延的大火,大火停息之後,又是這樣木木呆呆地看著擺著的焦黑屍體。
他的臉上,木呆得令人害怕!楊步雲想嘗試著讓他在一旁坐下,讓他先行去休息,可是他也沒有動作,就是這樣站著,這樣木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大人,慶典過了,共有八十具屍體……其中,還有二十餘個小孩兒的……」此刻,有府兵一臉疲憊地向沈則敬匯報著清點的結果,語氣里有著說不出的難過。
八十具屍體!八十個鮮活的生命!
聽了府兵的匯報,木呆的沈則敬像是猛然活過來了!他猛地睜大了雙眼,眼珠子似乎要突了出來,哀嚎了一聲:「啊!」
為了這些暗帳,為了這消滅這些證據,這些人竟然放火燒了這些民居!將近百餘人無法逃脫,另有數百百姓無家可歸!
我一定要肅清這昆州之地,還昆州百姓一個清明!
此刻沈則敬怒髮衝冠,雙眼像是要破裂,是為金剛怒目!
第三百一十六章覺醒
西宛民居那一場熊熊烈火,將西苑窮苦百姓的棲身之所燒得一乾二淨。昆州刺史沈則敬一直就站在西宛長街那裡,指揮著昆州府兵收拾著亂局。
清理著現場的餘燼、評估著財物的損失,安撫著哀嚎的百姓。當這些工作都有條不紊地進行的時候,沈則敬這才重重呼出了一口氣,身體虛脫感直晰地襲上心頭,然而雙眼依然鼓張,和平時溫文爾雅的他殊為不同。
這一場大火,仿佛也在沈則敬心裡燃燒,那八十具燒焦的屍體,仿佛是一場強力的鞭打,讓沈則敬心底僅存的那一些猶豫和怯懦磨礪至盡。
作為吳越沈家的嫡枝嫡長,沈則敬這大半生要比同齡的官員更幸運。家世良好,能力卓越,父親是朝中重臣,岳父是垂世名儒,恩師是二品尚書右仆she。
有這麼顯赫的助力,沈則敬從丰南縣令到考功司郎中,到尚書郎中,到京兆少尹,再到如今的昆州刺史,每進一步,都有青雲扶搖直上的順暢。
從本質來說,沈則敬是典型的大永士大夫官員,作為一個文官,他心中有著固有的那些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責任和擔當,是以他修己以敬,達事以安,忠君兼愛仁厚,都是以謙謙君子之范行世。
雖經沈華善和葉正純多番打煉磨礪,他已經漸臻於善,然而始終缺乏一種果決之力,缺乏一種開山伐斧之勢。更多的時候,他只是聽從沈華善的建議,按照沈華善的劃定的方向去走,並不能自己開創一道。
每一次官職調整,他都有所進步,卻始終無法突破。他缺的,是那一點沈華善和葉正純也說不清道不明的火候。
直到如今,這一場西宛民居的熊熊大火,這八十具焦屍的灰黑扭曲,就是那一點至關重要的火候,使得他金剛怒目憤而驟起,成全了他個人心境的突破和臻化。
邁過了這一步,他從典型的文官士大夫,成長為一個殺伐果斷的一方執政官。
這一場大火,對於西宛百姓來說,是一場災難,然而對於天下大民來說,是一個幸運。因這裡,有大德之人在成長。災幸相依,莫不如是。大道廢,有仁義,國危亂,有忠臣……
我誓要肅清這昆州之地,還西寧百姓一個清明。沈則敬再次這樣沉沉想道,怒目漸斂,而後平靜低眉。
金剛怒目,所以降伏四魔;菩薩低眉,所以慈悲六道。
且不論在無具體可感的精神裡面,沈則敬的心境是如何臻化,在西苑民居這裡,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該處理的後續,也都要一一完備。
沈則敬下令,昆州府兵全力幫助西苑的百姓重建住所,所需資財,由昆州府衙全部承擔;在住所修好之前,這些百姓以昆州東南的李家為暫住之所;又號召昆州的大商們貢獻物資,以助這些百姓渡過這一難。
對於沈則敬的號召提議,楊家首先響應,捐出不菲的家財,隨即又有其餘各大商紛紛解囊。短短几天,就已募集了不少資金,足夠這些百姓度過這一段時日了。
沈則敬又在當地名儒的建議下,將沒有受波及的西苑長街另一側也一併拆了,拓寬西苑長街的寬度。在府衙和各大商名儒的共同努力下,曾經以貧窮凌亂出名的西宛長街正然一新,最後成為和金碧大街並列的最繁華的長街……
自那一晚的大火之後,應南圖的臉色就一直陰沉著,這是對他自己的懲罰。在答應沈寧為她辦妥這件事情的時候,他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一個結果。
那個風塵女子寇色,現在還在重傷昏迷,如流處和自己的屬下,也多有損傷。更為嚴重的是,那些黑衣人為了毀掉那些暗帳,竟然放火燒了西苑民居,造成八十餘人死亡,百餘戶窮苦人家無處安身,多少戶家庭遭受滅頂損失。
他像沈則敬一樣,心底感到無比憤怒,而又無比悔恨。倘若當時他和秋梧等人,武功更厲害一些,腳程更快一些,就不會有那麼慘重的損失了----想到這裡,他無比自責,甚至無法原諒自己。
應南圖這樣憂慮的心思和深深的自責,沈寧當然有所覺。在當晚,她就約了應南圖,在這座縱深的院子裡漫步。
「人力有盡,而事變無窮。你已經盡力了,會有這樣的結果,誰都不希望見到,也無法預料。在寇色被擄走之後,我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你……切勿想太多了。」沈寧的嗓音帶著淡淡的撫慰,輕撫著應南圖消沉的心。
「我們只是失了一著,當以為警,當以為憾,卻不能畫地自牢。雖然暗帳被燒掉了,我們一時不能拿趙鈺罡和謝同甫怎麼樣,但是我們要做的事情還很多。」見到應南圖靜默,沈寧接著說道,點到即止。
我們要做的事情,還很多,所以現在不是傷心自責的時候。況且這個事情,應南圖已盡了最大努力,不能力挽狂瀾,不僅僅是武功、腳程的原因。在那樣的情況下,沈家和應南圖已經作了最合適的選擇。
「不管怎麼說,我對西宛百姓有愧……」應南圖這個侯門公子,所經歷的事情也不少,雖然志在江湖之遠,卻因繼母李氏、沈家之故,總和廟堂高事有著扯不斷的聯繫,也總在波雲詭譎的朝廷暗鬥中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