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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1:56:38 作者: 平仄客
    他說的這話,讓那些官員話語一滯,涉及自身俸祿,他們倒不知道如何開口了。怕說了,戶部真的幾個月不發俸祿,那麼家中供養的奴僕怎麼辦?外面嬌藏的妾室怎麼辦?還要孝敬主官、籠絡下屬,這些,怎麼辦?

    錢財的威力,見不到,卻又時時刻刻可以感受得到,沒有人可以忽略它的存在,也沒有人可以不重視它。

    就連高坐宣政殿上的太子,坐得也不安。俸祿、國安這樣的字眼聽在太子耳中,令他心有惴惴。戶部尚書掌管天下之財,難道這礦藏影響真的這麼大媽?會不會影響到大永朝政?會不會影響到自己坐著的位置?

    太子坐不安,正是在作著這種種考慮。

    自監國以來,太子聽到了他十幾年來都沒有想過的政事,也經歷他過往從來沒有經歷過的場面,他終於可以體會長泰帝對他說的那些話了,何為帝王心術,怎樣平衡朝中勢力,如何在這個位置坐得更穩更順,這他這幾個月來一直在學習的事情。

    像是這種官員各執一詞的情況,這幾個月來他已經見得不少了,甚至有官員在朝堂上掐架對罵,他也見到過了,最初他是茫然無措,現在已經能應付自如了。

    對於兩方朝臣相執不下的事情,作為上位者,要做的就是和稀泥了。現在這種情況,應該怎樣處理,太子是很熟悉的了。

    他正想說此事容後再議,打算拖它幾天,使得朝臣們對此反應沒有那麼激烈再作決斷的。卻不想,這個時候,又有朝臣出列了,態度強硬地反對江成海的提議。

    不僅如此,他還出示西寧道觀察使謝同甫和西寧衛大將軍彭明義的加急信件,這信件,是早上才抵達的,急信上所說的,正是西寧道礦藏的事情,道是西燕最近有外地商人私運礦藏之事,所以向京兆請旨,為防西燕有jian,禁止外地資商進入西寧道!

    「微臣以為,西寧道當前萬萬動不得!動了,則會影響西寧道的安寧,則是和大永朝廷為敵!」最後,他言辭激烈地作結。

    聽著這些激烈話語,沈華善和江成海一時呆愣,心中是不可置信。

    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會是他!從來沒有聽說過他與西寧道有什麼關聯,怎麼會在這個時候站出來反對?

    難道,他竟然會想保住李家?!

    第二百九十五章保住

    沈華善和江成海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他也會摻合其中!

    卞之和,長泰帝最美貌的妃子慕妃的嫡親兄長,大永前四卿之一,尚書右仆she大!正是他,拿出了西寧道加急送來的文書,強硬反對江成海的建議!

    大永前四卿之中,中書令韋景曜和尚書左仆she蕭厚仁,已經是退休狀態,基本不出現在朝堂之上了;門下侍中,在申科病逝之後,現在還沒有官員補上;僅剩的,也是最年輕的,就是尚書右仆she卞之和。

    他主管尚書省刑、兵、工三部,位高權重,又加上是慕妃的嫡親兄長、長泰帝倚重的朝臣,這些年來他青雲直上,升官加第的速度,就連近年備受矚目的沈華善也自嘆弗如。

    卞之和在朝堂之上,一向不甚活躍,在早前的奪嫡之爭中,他是中立的,甚至隱隱傾向太子。沈華善一直以為,卞之和會是長泰帝的純臣,將來太子登基,他也會是純臣。可是如今,他為什麼會反對呢?

    能及時拿出西寧道送來的加急文書,證明卞之和早就有準備了,證明他早就和西寧道互通有無,這是為什麼?

    沈華善不由得想起了兩年前的謎團。其時,司馬昊剛登基,西燕來的使者秘密接觸卞家,置五皇子於死地。當時沈家怎麼都想不明白,為什麼西燕會幫卞家這個忙、西燕和卞家是怎麼連上的。

    正如現在,沈華善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卞之和會護著西寧道、護著李家。

    謎團重重。

    「此事,容後再議……」在卞之和說完話後,太子終於能夠將這句話說出來了,他早就想說了的,這和稀泥的速度,太子都嫌慢了。

    隨著朝退官散,沈華善的疑慮,仍盤踞心頭。

    在京兆朝堂這裡有風浪起的時候,西寧道那裡,也頗不平靜,原因就在於,西寧道觀察使謝同甫的府中,飛進了一隻撲騰騰的信鴿。

    信鴿「咕咕」地叫著,不斷拍打著翅膀,提醒謝同甫京兆有信到了。謝同甫看著信鴿搖晃的傻樣,感到有些好笑。

    他熟練地從信鴿的腳邊,取下了一張用油紙包著的紙條,紙條上只有幾個奇怪的符號,待看清這幾個符號的意思,謝同甫就笑不出了。

    這幾個符號,表示了一個意思,那就是戶部將對西寧道礦藏有大動作。這大動作尚不知道是什麼,卻必須馬上想辦法應對,西寧道這裡的情況,也要儘可能地抹平,萬一戶部真的有人來查,絕對不能留下把柄。

    把柄,指的是什麼,謝同甫很清楚。那兩成礦藏的收益,每個月,昆州的李家都會準時送到倚邦這裡來,只在前兩個月有所延誤,不過後來很快就補上了。

    這樣的情況,自他上任西寧道觀察使一來,就開始了,持續了六年。這兩成收益,在昆州李家那裡,會不會留下什麼帳本記錄?這些帳本記錄,會不會成為把柄後患?

    答案是肯定的,謝同甫甚至不用想,都知道李家必定會保存著這樣的記錄,那可是保命的東西,誰不會留在手中?

    這個時候,謝同甫有些後悔了,自己之前只顧著收下這兩成收益,默許李家在礦藏之上做的種種手腳。好了,現在戶部要是整頓西寧道礦藏,首當其衝的,定是昆州李家。現在的問題是,自己要保住李家,怎麼保?

    作為西寧道觀察史,謝同甫當然很清楚,西寧道礦藏有多豐富,從中出現的利潤有多豐厚,那是大部分京兆官員想都沒有想到的數目!正是因為知道這個利潤太豐厚了,豐厚得令他怦然心動,當李綿山送來兩成收益、小意討好的時候,他才會收下,然後對李家的手腳睜一眼閉一眼。

    礦藏的收益,不只是他收到了,安西都護趙鈺罡收到了,西寧衛大將軍彭明義也收到了。一分一送,這三個地方和李家,就占掉了西寧道礦藏收益的八成,剩下的兩成,用來打點運轉司的官員和相關商家,最後上繳到戶部的,就寥寥無幾了。

    西寧道這個地方,最靠近西燕,離京兆甚遠,遠得有時候皇上根本就想不起西寧道來。就這樣,這麼多年了,西寧道這裡一直都是風平浪靜的,謝同甫也心安理得地拿著李家的孝敬錢。

    卻沒有想到,會有如今的情況。其實,又怎麼會沒有想到?只是那兩成的收益遮住了他的心眼,他故意沒有想到罷了。

    幸好,幸好,不只是他一個人得了兩成收益。想到這裡,謝同甫心裡輕鬆不少,當務之急,就是馬上趕去昆州,見一見另外幾個也得了兩成收益的人,集眾所長,定然不能讓戶部插手進西寧道礦藏這裡面來。

    「戶部將有大動作?什麼大動作?這是戶部要查西寧道的礦藏了嗎?要查就查吧,帳目上我都平好的了,以戶部官員的眼力,又對礦務不熟悉,他們查不出問題來的。」李家議事廳內,李綿山恭敬地對謝同甫說道。

    他能想到的大動作,就是查帳目了,他沒有像謝同甫那樣緊張,說話也頗為利索。

    「不會是查帳本!這些年來,戶部官員來西寧道查帳本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這算不得大動作,應該是別的。」謝同甫看了一眼尤不知死活的李綿山,語氣也有些震怒。

    這人,在生意場上是極精的,怎麼這個時候犯糊塗了呢?

    謝同甫這麼一說,李綿山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不是查帳本,那會是什麼?他想不明白,有什麼動作可以摸清西寧道礦藏的情況?

    「不管是什麼動作,我們都要作好準備。老朽多謝大人的提醒了!此事,我倒是有個全策,以不變應萬變,這就要大人您和大將軍的配合了。」未幾,李老爺子說話了。薑還是老的辣,他很快就想出了一個主意。

    謝同甫這樣的表現,令李老爺子很放心。謝同甫一定會想辦法保住李家的,因為他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但是西寧衛大將軍彭明義,就難說了,他似乎另有想法了。

    想到彭明義這幾個月對李家的態度,還有他不肯再拿那兩成收益,李老爺子的眼神就暗了暗。

    彭明義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拿那兩成收益了,這樣的情況,令李老爺子心生不妙,他不知道彭明義為什麼突然就不肯再拿了。

    李老爺子不知道,彭明義有這樣的轉變,全是因為彭瑾。

    彭瑾自從跟隨李綿山接觸了礦藏的生意,每日裡,都有半天是在外面跑的,餘下的時間,才會在彭明義的軍帳或書房裡端茶捧水。似乎是平日接觸的礦藏生意多了,因而彭瑾在彭明義前面說的話語,十句有九句都是礦藏有關的。

    比如描述那些礦工的苦況:永不見天日的勞作,因為長年在地下呆著,他們瘦骨嶙峋,就連眼白,似乎都是黃色的,看著就嚇人。

    比如描述礦藏的收益:真是想不明白,似乎這些小礦藏的收益也不少的,怎麼都不知道那些錢財去了哪裡呢?有時候甚至連礦工的錢都發不出來了。

    彭瑾只是隨意地說著這些話語,卻聽得彭明義臉色敗壞。他想到自己每個月拿到的那兩成收益,不知道為什麼會覺得喘不過氣來,手腳也會燙得似火。

    這兩成收益,我還應該繼續拿嗎?彭明義會時不時這樣問自己,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直到,他見到彭瑾作的一首詩,便覺得心肺被人重重一擊,竟然連站都站不住了,自此之後,無論李綿山說什麼做什麼,他都再不肯拿下那兩成收益了,有時候甚至將李綿山拒之門外。

    可是,彭明義可以不見李綿山,卻不能不見李老爺子,尤其是李老爺子跪在他面前的時候,彭明義連忙將他扶了起來:「老爺子,您這是折煞我了……」

    「大將軍這次一定要救救李家,如果大將軍袖手,我們李家就完了。這些年的同甘共苦……」李老爺子哀哀地說道,絕口不提當年他資助彭明義扶搖直上的事情,只是一味孤苦無助。

    一句同甘共苦,使得彭明義想起了微時,想起了老爺子對他的栽培,此刻他看見李老爺子雪白的鬚髮,心生不忍。

    「老爺子說的是哪裡話,彭、李兩家本事姻親。能幫得上忙的,我必定會幫!人來!取大將軍的印鑑過來……」

    礙於情,礙於義,彭明義終於修了一封加急文書,保住了李家。

    彭明義的做法,令彭瑾難以接受,心裡也無比失望。他想不明白,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為什麼還要保住李家,還要保住昆州這個大蠹蟲!或者說,他本身就是一個大蠹蟲,就算不拿那兩成收益,也改不了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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