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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1:56:38 作者: 平仄客
    自然地,李家老爺子也比楊老爺子更勝一籌,在昆州所受到的敬重,李老爺子能當第一,楊老爺子只能屈居第二!

    楊老爺子對這樣的情況自然難以忍受,他帶領著楊家明里暗裡和李家相爭,或許是時不與他,又或許是李家氣數太盛,如今楊老爺子也快七十歲了,當初的局面仍沒有改變,楊家依然只能排在李家之後!----這就是如流處關於楊老爺子的情況匯報。

    楊老爺子的意圖,不言而喻。在楊老爺子看來,或許沈家的出現,就是楊家突圍的契機,所以他才會有這麼熾烈的目光。

    輕輕地,沈得善揚了揚嘴角,算是對楊老爺子目光的回應,無論楊老爺子的意圖是什麼,沈得善面上都得有應對的姿勢。

    雖然輕輕一笑,但是此刻在沈得善的心中,卻沒有輕鬆多少,在看到楊老爺子的殷切之後,沈得善反而覺得壓力重了幾分。

    和楊家連橫是意料中事,可是打開李家的那把鑰匙,會是楊家嗎?對這一點,沈得善是不確定的,而關於鎖和鑰匙的比喻和緣由,還得從沈得善等人還在京兆的時候說起。

    在得知自己要帶著沈家子侄前往西寧道開拓西寧商路以來,沈得善就承受著巨大的壓力。這壓力,來自肩上承擔的責任。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為沈家打理著最重要的庶務和商事,自然清楚知道開拓西寧道商路對沈家來說意味著什麼,也清楚知道沈家在這一件事情上投入的金錢和人力,因而,他更清楚,自己要承擔的責任是什麼。

    開拓商路,窮一國之力尚不能很好完成,現在靠一家之功能把它完成嗎?對這一點,沈得善並沒有足夠的自信。

    雖然京兆有兄長的周旋,也有戶部尚書的護航,但是具體如何操作,他真的是一頭霧水。以昆州作為切合點,這是因為昆州的位置重要,但是昆州勢力盤根錯節,從哪裡下手?該如何下手?這開頭若是打不好,別說開拓西寧商路了,就連沈家在西燕、嶺南的盤算會全部打了水漂!

    就是想著這種種利害,沈得善才會覺得壓力一天比一天重,侄兒、侄孫雖都是能幹之人,但是他作為沈家開拓西寧商路的柱石,所謀所慮都是攸關西寧商路的將來。

    還在京兆的時候,沈得善就和兄長沈華善徹夜不眠地商討西寧道的事情。從西寧道觀察使到西寧衛大將軍,從昆州刺史到桂州刺史,都是他們商討的範圍。

    「按理說,西寧道有互市作為基礎,商事、商路應該是最發達的,可是為什麼西寧道的商事會是這樣貧瘠?戶部每年從西寧道獲得的收益會是這樣微少?皇上也曾有心開拓西寧道商路。可是為什麼在三十六年使團勘察過西寧道後,到現在,已經六年多了,都沒有官員上書請求開發西寧道商路?這些原因,你想過沒有?」當時,沈華善指著西寧道的輿圖,語氣沉重地說道。

    「原因?」當時,沈得善是不解的,只能順著沈華善的話語喃喃重複。

    「是的,原因!西寧道商路一直不能發展的原因!只有想明白了西寧道一帶為何會有今日的局面,此去西寧道才能有所作為!」沈華善的語氣是少有的沉重,顯然,他已經明白原因是什麼了,就是為了提醒沈得善,才這樣問道。

    「原因?不是因為商事,而是因為吏治?吏治又因為什麼呢?貪腐?有人從中謀私?甚至,有人憑藉西寧道地遠,自成氣候?」沈得善憑藉著多年的經驗和敏感,快速思考著。

    西寧道的情況,的確不尋常,如果同樣的情況發生在江南,這商路早就通了!定不會等到今日要沈家傾力開拓的地步。商路所攸關的,必定是吏治和官員,難道西寧道有人隻手遮天?

    「你說對了一半,我懷疑不是有人,而是所有人!我懷疑更真實的情況是,整個西寧道從上而下都關聯勾結,政務商事勾連在一起,已經無可拆分。所以牽一髮動全身,西寧道不能有變,變則損了所有人的利益!這就是西寧道的癥結所在!」沈華善的語氣從沉重變成了憤然。

    西寧道日益重要和富庶,可是西寧道的百姓和朝廷竟然不能從西寧道增加半點收益!他實在是想不明白,這諾大的西寧道,這偌大的大永,為什麼會有這樣怪異的情況!

    「西寧道的商路並不是貧瘠,而是,人亂勢遠!朝廷力有所不及,你此去西寧道,就是要借著商事之便,好好理一理西寧道的勢力!我倒是要看一看了,西寧道這些年的收益,都到哪裡去了!」沈華善的語氣又復於平靜。

    開拓西寧道商路,固然是為了沈家的布局,何嘗不是為了這些年沈華善在朝中所見?在沈華善看來,開拓西寧道商路,就是為了梳理西寧道勢力,這一點,是至關重要的!

    就在梳理「人亂勢遠」的過程中,沈華善和沈得善最後將焦點集中在昆州李家的身上!這兄弟倆驚奇地發現,西寧道所有難以理解的情況和局面,都有李家人的影子!

    換句話來說,李家的勢力貫通西寧道的上下,甚至,李家諸人就是聯結西寧道各種勢力的紐帶!

    在沈得善的心目中,李家就是一把鎖,一把鎖住西寧道商路的鎖!只要開了這把鎖,開拓西寧商路、貫通西燕到嶺南的布局,就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了。

    只要一想到打開李家這把鎖的艱難,沈得善的心就會高高懸起,也會覺得肩上的壓力越來越重。開鎖,就是要瓦解李家的勢力,這談何容易?!

    李家就是西寧道商路的關鍵,要理清西寧道的勢力,順利開拓西寧商路,這第一件事,就是要理清李家的勢力,知道李家的虛實,最後當然是要瓦解李家的勢力!這是沈得善帶隊離開京兆之前,沈華善對他再三叮囑的事情。

    所以在進入西寧道之前,如流處就開始對昆州的情報進行系統而詳細的梳理;所以在進入西寧道之後,沈得善就讓沈則遠帶著胡不塗等人,秘密前去文鎮,去看一看李家在西寧道的勢力延伸到了哪一種地步;所以在桂州,沈得善才會給李惠山下了一個誘餌,也是為了探一探李家的水深……

    這一系列查探和梳理的結果當然是令沈得善心裡涼颼颼的,這李家,勢力可謂遍布西寧道上中下啊!

    下的很明顯,從文鎮的藥市會長,到昆州刺史,都是李家的子弟;上的就更簡單了,西寧衛大將軍彭明義的夫人,正是李老爺子的侄女!更別說中間有數不清的李家子弟在官衙、兵部、商界擔任大大小小的職務。

    李家在西寧道根深葉茂,權有眾多子弟支撐,勢有西寧衛撐腰,錢有各種會長供給,要瓦解李家的勢力,想一想,沈得善都覺得難如登天!

    就算是難如登天,這個事情也不得不做!沈得善搔得頭髮都斷了不知多少,卻只能不咸不淡地往沈家塞一兩個誘餌,或者是埋一兩個暗棋,而且都是現在不得用的。真正開鎖的鑰匙,沈得善仍然看不見。

    在這李家賓客盈門的時候,看著李老爺子滿足的笑意,感受著楊老爺子熾熱的目光,沈得善感到壓力重重。

    如今,那鎖就在眼前,可是鑰匙在哪裡呢?

    第二百七十五章來者是誰

    壽宴已經進行過半了,端坐在宴會大廳中的李老爺子斷斷續續接受著賓客們的祝酒和恭賀,酒意已酣了。

    此刻他臉色紅潤,笑意盈盈地看著滿室的賓客。在酒精的刺激下,他的笑容不由自主地帶了一絲得意和自矜,這種得意和自矜,是一個家族繁茂又勢力鼎盛的族長所特有的驕傲。

    難怪他會如此笑,身體康健古稀之壽,昆州三家之首,是有驕傲的資本的。

    在李家子孫為李老爺子跪拜祝壽的過程中,沈得善注意到了幾個人,同時,他在暗暗地評估這幾個人。

    這幾個人之中,首要的就是李老爺子的嫡長子李惠山。李惠山是昆州的刺史,官至正四品下,從相貌上來看,長得威正周嚴,言行舉止都有一州主官的威勢,應該是李家子侄中舉足輕重的人物。

    「如無意外,他就是李老爺子屬意的下代族長了。這個人的位置,倒是和敬兒差不多。」沈得善在心裡想道,眼光從李惠山身上移開,看向另外幾個李家子侄。

    站在李惠山右側的中年人名喚李次山,這個就是文鎮藥市行會的會長了,看不出商人的市儈之氣,反而儒雅十足。

    沈得善曾聽沈則遠描述過李次山,在那次藥市紛爭中,李次山表現出來的公正無私和大義凜然,令沈則遠印象深刻。

    「可是其人是否真的是表現出來的那樣呢?須知人無完人,顯赫一族的子弟會有這樣崇高的德行嗎?這可不好說啊。」當時聽了沈則遠的話語,沈得善是這樣說的。

    他對人性的猜度和評價,不會只停留在表面。如今這親眼見到了沈則遠口中公正無私的李次山,沈得善仍舊是這樣想的,這人,還要細看啊。

    李次山的身後,是和他同輩的李綿山,從他的話語中可以得知,他是為李家打理著部分生意的。

    李綿山比李次山的年紀還要大一些,祝壽卻要排在李次山之後,這倒令人有些奇怪。他在給李老爺子祝完壽後,李老爺子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神色也並沒有多少讚賞。

    相比起對李惠山、李次山明顯的看重,李老爺子對李次山是很一般的,也可見李次山在李老爺子心目中並沒有多少分量。

    只見李綿山神色恭謹地退在一旁,似是對李老爺子的態度並不以為意,其他的李家子侄也都神色如常。

    或許這樣的情況在李家眾人看來是十分正常的。輕重偏頗,視乎能力和作用而言,這樣的情況在每一個家族都是少不了的。

    接下來,沈得善還是饒有興致地繼續觀察李家的子孫,也時不時和周圍的賓客敬幾杯酒,感受著這宴會中的熱鬧。

    猛地,宴會大廳的入口處傳來一陣騷動,隱約聽得有人在高聲說道:「恭迎公子……」。

    隨著話音傳來的,還有步履匆匆的李家僕人,快速地走到李惠山的身邊,似乎在匯報著什麼,李惠山則是臉色有些謹慎。

    那騷動和聲響,是越來越近了。

    這架勢,看著倒像是哪個緊要貴人到來了,而且還是個令李家有些忌憚的貴人,這就奇怪了。壽宴已經過半了,若是有心來祝壽的,早就應該安坐席中了,到底來的人會是誰呢?

    沈得善也感到十分好奇,他和眾賓客一樣,望向了大廳之外,想看一看進來的會是誰。

    「哈哈,瑾兒來遲了!外祖父七十大壽,這麼重要的日子,我怎麼能遲到呢?真是該打!真是該打!」尚未見到有人進來,就聽得有人這樣高聲說道,只是那語氣聽起來跳脫得很,倒像是尋常嬉笑一樣,聽不出有多少「真是該打」的誠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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