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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1:56:38 作者: 平仄客
往西,莫窟山?沈寧想了一下,試圖勾勒出文鎮的大致輪廓。那麼,當年,余益堂兄和應南圖,也是經由莫窟山而去西燕的嗎?
沈寧想起了此刻仍在西燕的沈余益,還有前去西燕遊歷的應南圖,想到了這就是最靠近西燕的地方,心中百味雜陳。
文鎮這個地方,她在前一世里曾經聽說過,卻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她能夠親身踏足此地,感受這裡的風物,感受這裡的人情,親自來看一看,大永最邊陲的地方。
只需翻過那座山,就是西燕了。有關西燕的一切,燕誠公主、司馬昊、互市等等,也都一一湧上心頭。
原來,她已經和西燕這樣近了。
這一世,為了開拓西寧商路,為了繼續上一世沈家沒有完成的路,她竟然來到了這裡,真是不可思議。
「吃過早飯之後,可以順著文鎮往西走一走,既然來到了這裡,怎麼可以不隔山眺望一下西燕的駐兵?」胡不塗樂呵呵地笑著說道。
他沒有說正經事,好像來文鎮就是為了純粹遊歷一樣,令沈則遠的眉頭皺了皺。
「西燕已經近了。叔父他們應該也快到桂州了。我們要儘快完成這裡的查探,然後趕去桂州和他們匯合。」沈則遠說道,想起了這一趟文鎮之行的目標。
原本查探消息這樣的事情,是交由如流處和蚍蜉去做的,但是如流處和蚍蜉在京兆的作用更大,而且胡不塗一定要親自來文鎮看看,他也就來到這裡了,辦好了這裡的事情,他還得趕回桂州送女兒沈瑤出嫁。
「不急不急,得善一定會慢悠悠地去桂州的,反正離成親日子還有一段日子,我們可以在文鎮這裡多停留幾天。」胡不塗說道。
這一次,最主要的,是去參觀一下文鎮的藥市,了解文鎮藥市的運作情況,這才是這次來這裡最重要的事,還沒有做呢,就想著返回桂州,這怎麼可以呢?
沈寧聽著胡不塗和沈則遠的話語,並沒有插口,對於商事這樣的事情,她並不十分熟悉,不會發表意見。
其實這樣的場合,如果是沈宓,就可以說出有用的意見了,但年前她已經和顏商成親,還在京畿一帶過著如蜜甜的日子,沈寧和沈則敬怎麼會讓她來西寧道呢?
只有沈寧,才是最合適前來西寧道的,因為應南圖也在西燕、西寧道一帶遊歷,說不定兩人還能重逢。
在文七客棧吃過了早飯,胡不塗就前去休憩了,沈寧則穿上了男裝,跟著沈則遠出門去查探情況。這一招,當年沈宓在龍井齋的時候就用過,在鑒華堂上課的時候,天衣閣的師傅將化妝、改扮的技巧教導給了這些沈家的姑娘們。
咋一看,沈寧就似個翩翩公子,令沈則遠好氣又好笑,帶著她和連山等人,去藥市打探情況。
所謂藥市,就是藥市商人自發聚集組成的販賣、收購藥材的集市,和普通的市集一樣,只不過是領域獨特,和藥材相關的一切都可以在這裡找到,就逐漸成了藥市。
文鎮這裡因為盛產三七,藥市的地位更加重要,官府特別組成了藥市行會來管理文鎮的藥市,藥市和藥市行會的所在,就在文鎮的中心大廣場,這裡,正是文鎮交易藥材的地方。
當沈則遠和沈寧來到藥市的時候,就算他們在京兆見多識廣,也被這藥市的熱鬧和繁華嚇了一跳。
早上經過的時候,明明是人影都沒有一個的。此刻是申時末,藥市裡面熙熙攘攘,似乎文鎮一下子就出現了這麼多人,吆喝聲、叫賣聲、討價還價聲、算盤劈啪聲,讓沈寧想到一個詞語:火熱!
是的,這藥市的場面,就是可以火熱兩個字來形容。
廣場的四周,是一排排庫房式樣的商鋪,每一間商鋪前面都堆放著各種各樣的藥材,遠遠地,就能聞到一股股藥箱;廣場的中間,也擺放著密密麻麻的麻袋,從上面的標示來看,裡面裝的全是藥材,許多藥材商人都圍著這些麻袋在打轉,評估著這些藥材的價值,計量著這些藥材的出價。
在廣場四周和中間流轉遊走的,則是推著手推車的苦役和百姓,他們有的是商鋪的夥計,有的則是文鎮官衙的徭役,甚至,還有一些士兵在搬運著藥材!
這樣的熱鬧,和京兆祥和大街相比,也毫不遜色!這一個小小的文鎮,竟然會有這麼多的藥商、這麼多的藥材在此流通。直到此時,沈寧才知道祖父為什麼說文鎮、昆州就是西寧商路的切入口了。
一個小小的藥市,就是這樣火熱的情況,那麼其他集市呢?沈寧可是清楚地知道,這藥材,在昆州商事中,是排名第二的。
那麼,其他商事,又會是怎麼樣?排第一的,又會是怎樣的盛況?
想到這裡,沈寧的心忍不住抖動了一下。
這麼明顯的事實,朝廷顯然也是知道的,長泰三十六年大永使團出使西燕之時,就曾考察過西寧道商路的情況,但是這麼多年過去了,戶部也沒有任何關於拓展商路的消息。
這原因不外有二:心有不足、力有不逮,也就是說,隱藏在這麼明顯事實之下的,是異常複雜難控的情況,這昆州的水,深著啊。
沈家想到在這深水裡摸魚,談何容易?
一旁沈則遠也得出了和沈寧一樣的結論:這昆州的水,深著啊。
很快,陳成將自己兜了一圈所知的情況小聲地告訴沈寧:「這藥市是五天一會,文鎮所有的藥材交易都是在藥市完成的,管理這個藥市的就是文鎮的藥市行會。藥市行會制定一系列的規定來保證藥市的暢通、盈利,所有藥商、藥販、種藥人都要根據藥市行會制定的規矩來辦事。當然,小攤子、散客這樣人是不用守規矩的。」
其實這些,沈則遠早前和西寧道的尚藥行會打交道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這文鎮的情況也差不多。
「文鎮藥市行會每五年一選,為了公平起見,有族人當選會長的家族,這五年內不得再沾手藥材之事。這一屆的會長叫做李次山,正是昆州李氏的子弟。上一屆的會長也是李家人,李氏以公正嚴明出名,又一向不沾藥材生意。這藥市行會會長,等於是李氏世襲的了。」
連山補充了新的資料,這一點,倒有別於他處。
五年內不得沾手藥材生意,那如果是從事藥材的家族,就等於是斷了家族財脈了,這樣的會長,有哪一個家族子弟想當任?
在昆州、文鎮這樣的地方,不接觸藥材生意,就等於是入寶山而空回,這李家,真是奇怪!
難道李家還有別的門道不成?
第二百五十九章有戲看
「我早就已經找老行家看過了,這是羽列蟹甲糙根!根本就不是天麻!你這黑心藥販在蒙我呢!賠錢,賠錢!」就在沈則遠和沈寧思考的時候,忽然前面爆發出一聲大喝。
只見一個藥商模樣的人緊緊揪住了一個藥販的衣領子,語氣兇橫地說道。那藥販子,則是神色慌張,不住地掙扎著,旁邊還有好幾個人在一旁面紅耳赤地爭吵著,看樣子是這兩個人的夥計。
這兩撥人吼叫聲實在是大了,所以藥市中不少藥商和藥販都往他們那裡張望。很快,這兩撥人身邊就聚集了一群看熱鬧的人。
「諸位都來看看!這黑心的藥販子,竟然將羽列蟹甲糙根當成天麻賣給我!還足足有一千三百斤之多!這天殺的!價格相差甚遠就不說了,關鍵是一點藥效都沒有!若是藥鋪開方用了這天麻,這就是謀財害命的事情了!」
那藥商看見周圍的聚集了不少人,從身邊的麻袋裡拿出一把藥材展示給眾人看,語氣憤然地說道。說罷,狠狠的揍了那藥販一拳。
在藥市中的人都是和藥材打交道的,對於羽列蟹甲糙根和天麻的差別,還是知道的。難道竟然是有人混淆了這兩種藥不成?
聽了那藥商的話語,也有藥販子拿過了那所謂的天麻來仔細打量。
從外表來看,這羽列蟹甲糙根經過炮製之後和真的天麻沒有什麼兩樣,色澤、形狀都很相似,待掰開一看,斷面光滑色澤黃白,也不覺得有什麼差別,再放進嘴巴一嘗,都是味甘,這應該是天麻沒有錯啊。
一時間,藥商和藥販子面面相覷,他們判斷這就是真的天麻,怎麼會是羽列蟹甲糙根呢?
甚至有圍觀的藥商拍了拍那那人的藥商,遲疑地說道:「老哥,你是不是弄錯了?這是天麻。中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就是就是!我這明明是真的天麻,怎麼會是羽列蟹甲糙根呢?諸位都來評評理!這位藥商欠了我的款項,現在不想還了,反而來訛我這一遭!諸位都來評評理!」看見了圍觀諸人的神色和舉動,那藥販也有了底氣,這樣叫囂道。
「沒有誤會!這看起來和天麻一模一樣,但是原料卻真是羽列蟹甲糙根!原本我也不知道的,但是許多病人來買了天麻之後效果,我才起了疑心,將這天麻送去給老行家鑑定,他們將這天麻蒸煮來看,一蒸煮,這羽列蟹甲糙根疣狀鬚根痕就顯露出來了!」那藥商漲紅著臉反駁眾人道,心裡感到無比後悔。
如果不是這假天麻做得和真天麻一模一樣,價錢又頗為便宜,自己又怎麼會上當呢?可恨自己數年和藥材打交道,竟然栽在了這一千三百斤天麻之上!
想到這裡,這藥材商人尤不解恨,再次狠狠地揍了那藥材販子一拳,而那藥販子,也不甘示弱,狠狠地回了那藥商一拳,兩人的小夥計們眼看著也想衝上去幫忙了!
「都別打!都別打!剛才我看見李會長在西側巡視,李會長為人公道仁義,而且李家不沾藥材生意,李會長為人最公正了!請他來住持公道!」人群里有人在喊著。
這掐架掙扎也不是一回事,到底是要分清楚真偽才好。若是這個藥販這麼黑心,那就一定要送官究辦,對於這種假藥、黑心事,藥市不少人是深惡痛絕的。
就是這樣一粒老鼠屎,攪亂了整個藥市的秩序,但是若是藥商訛詐,那也不能輕易了解,須知信譽乃是藥販的生存之基,怎麼能污衊藥販賣假藥呢?
人群中甚至有圍觀的小夥計自告奮勇地去將藥市西側去請李會長,而圍觀的藥商、藥販一聽到李會長,臉上便露出了信服的笑容,忍不住點點頭說道:「有李會長在,我們就放心了。李會長一定會此事查個水落石出的。」
沈則遠和沈寧以局外人的姿態靜靜地看著這個藥市風波,他們看到藥市中的人對這個李會長如此信任和稱讚,心中都覺得有一絲怪異。
這個李會長在藥市之中竟然如此高的威望,甚至在眾藥商和藥販的心目中,他就是一把評判的尺度。一個人能有這樣的威望,德行必須過人,為人處事必定要周全,這昆州李氏,殊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