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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1:56:38 作者: 平仄客
「本宮累了,切勿擾了皇上的興致。回宮!」李妃遠遠地看見長泰帝身邊那一個嬌艷如花的年輕女子,李妃認得那是夢貴人。
夢貴人不過是十七八歲的年紀,正是一個人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刻,她或許是聽了長泰帝什麼話語,嬌嗔著說些什麼,隨即跺跺腳,不住地向長泰帝撒嬌,而長泰帝則寵溺的看著她。
不知道為什麼,李妃看到這麼溫馨的一幕,只覺得刺眼,心中的冷意不斷地湧上來,讓她下意識就想逃離。
她匆匆帶著芍藥、秋芒,趕回到了春熙宮,直看到春熙宮熟悉的擺設,李妃才微微鬆了一口氣,只有在這裡,她覺得自己是能主宰自己的。
這晚,李妃早早就吩咐芍藥、秋芒退到外間守著了,她孤寂地坐在妝檯前,一點睡意都沒有。
妝檯上有疊放得整整齊齊的日用首飾,那亮光映襯著她悲喜莫明的臉,就像以往無數個相同的夜晚,她坐在這裡出神。
長泰帝沒有翻她的牌子,她已經年近四十,雖則保養得很好,但眼角額間,有著怎麼都抹不去的歲月痕跡。
這後宮裡多的是鮮嫩嬌艷的女子,她們像剛剛摘下來的新鮮水果一樣,等候著長泰帝的品嘗,自然,她承恩澤的時候就很少了。
這寂寞的深宮啊,李妃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不知道是在感嘆還是在遺憾。
大多時候,她都是獨自一人數著春熙宮宮的夕照和晚月,寂寞如初雪。她十五歲進宮,這樣的日子,已經過了二十幾年,還將一直這樣過下去,直到她老死,直到她被抬出這層層重影的深宮。
長泰帝既不寵她也不愛她,這一點,李妃很早就知道了,他會來春熙宮,只是因為她聽話乖巧,還曾為他孕育了一個皇子。
最初的時候,她對長泰帝有過憧憬和期待的,那話本小說里「只羨鴛鴦不羨仙」的句子,她曾偷偷對長泰帝默念過的。
但隨著後宮一個又一個年輕的女子抬進來,她漸漸冷了心棄了情,後來更是死心無望,最後定意把有限的精力投入到無限的宮斗中去,把自己的兒子扶上帝位,這樣,她才覺得將來有希望。
這就是李妃在後宮之中乏善可陳的寂寞生活。原本,她以為會這樣一輩子下去的,一輩子過著這樣寂寞的生活,除了自己的皇兒,生命中不會再有別的驚喜。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有一個人默默關心她,在她看得見或看不見的地方,默默地為她做事。
他幫助她從最初的李貴人成為現在的李妃;他全心全意地培養、支持她的皇兒,用盡他所有的謀略和勢力,幫助他從一個默默無聞的五皇子變成如今有一爭之力的奪嫡人選。
他看她的目光是這樣熾烈而愛慕,卻從不開口說什麼,只是默默付出。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她記得了,那是自己剛進宮不久,還只是個貴人,那是她都還沒有皇兒呢,整天受著妃嬪們的閒氣。在後宮中,不得勢的低等妃嬪,比一個二等宮女還不如!
那日,她被當時的德嬪也就是後來的德妃無故責罰,當時自己等級低下娘家又無勢無力,連哭泣都不敢,只敢事後偷偷躲在宮牆下低低哭泣,不知道這樣委屈艱難的時日何時才到盡頭。
那個時候,他剛好從宮牆下經過,就那麼突兀地,看見了哭泣的自己。記得當時自己是匆匆別過,不敢讓他看見眼淚。
那時,他職位也不算高,只是個刑部郎中,尚未到不惑之年。
想到這裡,李妃孤寂的臉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意,很輕,然而很實在!
原來這些事情,自己一直都記得啊,這麼多年過去了,她還記得這麼清楚,竟然覺得就是眼前發生之事一樣。
再次見到他是什麼時候呢?好像是因為娘家兄長出事那一次,當時七品縣令的兄長李逸昇被無端捲入一宗鬻官案里,自己接到娘家求助的書信,卻沒有任何辦法,自己去向長泰帝求助,卻被德嬪阻擾,長泰帝根本沒有聽到自己說的話。
他是刑部郎中,剛好和御史台的官員負責此事,是他一力為兄長奔波,兄長才洗脫了罪名。在紫宸殿不遠處的柳樹下,他對自己微微一笑:「不用擔心,李大人的事情已經解決了,鬻官案和他沒有關係。你放心。」
其時,他風華正茂,長相儒雅,這樣微微一笑的時候,自己覺得那柳葉也在輕輕地顫動,與他相和。
就這樣,他一直默默幫助她,這樣目光繾綣追隨她,卻又克制有禮,還不敢讓人看見,在所有人面前都掩飾得很好。
其實,他們之間有什麼呢?什麼都沒有!
他一直幫助她,後來又幫助她的皇兒,原因是什麼,她知道得很清楚。從他的目光里,她看到了他對自己的情意。
可是他從來沒有說過,她也什麼都沒有說。
如今他徐徐老矣,而她,臉上也刻上了歲月的痕跡。可是他看向她的目光絲毫不變,還是那麼情深繾綣。
被這樣的目光長久地注視著,她覺得自己寂寞而乾枯的心會變得歡喜溫潤。
一晃眼,就二十餘年了,二十餘年,就這樣過去了,他一直陪著她,為她分憂解難,在她需要的時候,他都會出現在她身邊,雖則他們極少幾面,可是她卻時時感受他的存在。
對她來說,他比長泰帝還要親密。她也知道,就算長泰帝會背棄他們母子,他也不會,比起長泰帝,她更信任他。
幸得有他,才有自己母子今天的局面。如今她是後宮中高高在上的李妃,德妃雖然比她位高,卻再也不能隨意言行輕侮她,皇兒娶了戶部尚書的嫡女為妻,還獲得了許多助力!
如果沒有他,他們母子今天是怎樣的境況都難說。所以她多次對皇兒上官長治說:「李斯年可用可信,不可相負。」
他為自己母子做了太多,所求的太少。不,是他所求的,永遠無法得到。
李妃臉上的輕柔的笑意一直在持續,因為有他,自己才覺得這春熙宮中寂寞的歲月才不會難熬。
這麼多年來,他們經歷了那麼多的事情,或許在彼此心目中思緒里,早就將對方當做最親密的人,但實際上,她和他,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她是皇上的妃子,他是皇上的臣子,僅此而已,她是主,他是臣,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李妃默念著這個四個字,心中湧起無限的愧疚,或許,還有無限的遺憾。
他老了,她也不再年輕了,回想起這些往事,她說不出自己是什麼感受。
窗外月明,照應出春熙宮裡重重疊疊的樹影,見證著她如初雪般的寂寞。或許,也附和著她心中早知卻不能宣之於口的眷戀。
思往事,渡江干,青娥低映越山看……小簟輕衾各自寒。
小簟輕衾各自寒,說得真是好啊。李妃微微笑著,眼角的淚終於滴了下來。
月明夜寒,已經是深秋了,一年將過了。一年又一年,她和他,僅此而已。
第二百一十二章開始布局
當沈寧將沈余樂的發現告訴沈華善和沈則敬的時候,他們兩個久經朝堂波瀾的官員也忍不住一愣。
他們不可置信也想不明白,這兩個人,一個是皇帝的寵妃,一個是皇上的重臣,難道竟然會有私嗎?
李妃,雖然不及慕妃和容妃那樣深得長泰帝的寵愛,但是比起其他的妃嬪來說,得到的待遇就算很好了,不然也不可能做到一宮之主。
李斯年,是長泰帝的老臣,也是甚得帝心的。從縣令、郎中、刺史到中書侍郎,若沒有長泰帝的看重,他也不可能進入中書省,還是中書省的副官,官居三品。
這兩個人,一個是長泰帝親密的,一個是長泰帝看重的,這兩個人,怎麼會是那樣的關係呢?
「李斯年今年已經六十歲了……六十歲了,還能做些什麼?」當沈寧離開書房之後,沈則敬這樣說道,實在是想不明白啊。
作為一個男人,他很清楚年齡對一個男人來說意味著什麼。年紀越大,就越有心無力。如果余樂看的沒有錯,李斯年現在還用那樣的目光看著李妃,他想做什麼?
這令沈則敬震驚不已,這李斯年,不會那麼強悍吧?
「關鍵不是他想做什麼,而是他做了什麼……」沈華善沉吟片刻,這樣說道。
他的想法和沈寧的一樣,如果李斯年真的做了什麼,那麼事情就太有趣了!
若是皇上知道了這兩個的關係,甚至,如果長泰帝當場發現這兩個人的關係,那會怎麼樣呢?
沈華善也被自己大膽的猜測嚇住了。在呆愣過後,他馬上就判斷出這個事情對沈家來說最有利的方向,沈家可以順著這個方向去做事了!
就算李斯年沒有做過什麼,沈家也一定要做實了他過什麼和做著什麼,這是唯一可以對付他的辦法。
關鍵不是他做了什麼,而是皇上知道他想做什麼啊!若是皇上親眼見到他做了什麼,那就完美了!
想到現在致仕在家中的沈開善和被圈禁在思過處的沈則熙,沈華善的眼神就黯淡下來。李斯年,是一定要對付的了!
經過這麼多事情之後,李斯年和他身後的五皇子已經是沈家的死敵,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所以無論如何,這次對付李斯的計劃一定不能出現任何紕漏!
「孩兒曉得了。請父親放心。」沈則敬說道,這事是要好好謀劃才是,一擊不成,以後就沒有這樣的機會了,這事絕對急不得。
沈則敬想起自他上任京兆少尹之後沈家遭受的損失,斷手摺臂,沈家在那一局中元氣大傷!現在,也是時候向李斯年和五皇子討回利息了。
一連幾天,沈華善和沈則敬都在思考如何對付李斯年的事情,沈余宏也在一旁出謀劃策。
事涉男女之事,他們不會讓沈寧這個姑娘家參與到這個事情中來。
沈寧也很聽話很配合,在她將沈余樂的話語轉告沈華善等人之後,就沒有再向沈華善等人打聽過此事了,只專心在鑒華堂上課,還有在青竹居內提點剛升為大丫鬟不久的琴棋書畫四人。
「人送進去了嗎?」沈寧問著已經作婦人打扮的春詩,她已經嫁給秋梧了,現在是青竹居的管事娘子了。
她和秋梧成親之後不久,就回青竹居辦事了,有她在,沈寧覺得自己省了很多心。更重要的是,青竹居和秋梧之間的聯繫就更方便了。因有春詩在,秋歌也不用再藉故去找她堂兄了。
「回姑娘,相公說已經送進去了。走的是門下侍郎左良哲家僕的路子,兜了好幾個圈的,手尾都做全的了,不會有什麼錯漏。送進去的人雖然是進了李夫人院子,不過時間緊短,目前只能做個粗使丫鬟。」春詩將秋梧的話語轉告給沈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