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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1:56:38 作者: 平仄客
「皇上似乎忘記了,他的皇長孫才幾天大,能不能養活還是個問題。就算將兵權奪了過來,上官皇族又能派誰去領呢?幼王?還是膝下幾個皇子?我看這樣下去,家國危矣。」俞謹之說道,上官皇族這些年子孫凋零,何嘗不是福氣微薄?
皇上要將所有的權力握在手中,這是不可能的事情。當所有的權力握在帝王手中,卻又無任何限制的時候,國家和百姓就艱難了。
所以太祖才是定下那麼多的限制,實在是見識深遠,可惜了,二百多年過去了,上官皇族沒有一個子孫可以有此見識。
「谷大祖必反,北疆必亂。皇上長此以往,是動了大永根基。」一直沉默的沈寧說話了,沒有人比她更了解往後的軌跡。
其實從三皇子監軍後,北疆已經不安穩了。現在,北疆兵將已經開始亂了。
前世,長泰帝奪兵權,谷大祖在長泰四十二年舉起反旗。北疆有反,朝中有爭,長泰帝還想做獨夫,對於這樣的局面,沈寧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俞謹之和俞正時等人詫異地看向沈寧,繼而點點頭,開始明白沈華善為什麼一定要讓她出現在書房了。
她對北疆的事情說得這麼肯定,說明她心中早就有過這樣的思考了,大永的根基都亂了,那麼怎麼辦?
「既然皇上此舉不當,那麼為人臣子自當勸諫;勸諫無用,那麼又該怎麼辦?」俞正時說話了,提出了一個新的問題。
為人臣子的本分,自是要盡忠,如何個盡忠法,這裡面的學問大了去。
先前說過,溪山俞氏不墨守成規,故每每能開拓創新,俞正時的問題,也是俞氏這種不拘泥的品性體現,不拘泥成規,就連帝王之行也敢質疑。
這,可算是大逆不道了!
「匡正之心,不在皇權;帝王無道,自當勸諫;勸諫無功,當有能者代之。」俞謹之接話了,扔下了這個晴天霹靂!
他回答了俞正時的話,而且比俞正時的不拘泥還有恐怖,他不僅僅是質疑,而且反對和替代!
這已經不是墨守成規和禮數的問題了,而是……而是夷九族的大逆不道之言啊!
沈則敬、沈則儒和沈余宏等人面色驚變,心裡的震動慌亂無法形容,俞家人也不例外,他們從來沒聽過父親(祖父)提到過這樣的話語!
就連最先發起問題的俞正時也不例外,他們都驚愕地看著俞謹之,久久不能言語。
取而代之,謀朝篡位,這忤逆之言,是罪夷九族的啊!
眾人之中,只有沈華善和沈寧聽了俞謹之的話還能保持平靜的心境,甚至,嘴角還含著一絲若隱若現的笑意。
這樣的言論,三十多年前,沈華善就從兄長沈從善那裡聽說過,這些年他遵從沈從善的教誨,甚至實踐沈從善的意志,這樣的話,他從來就沒有忘記過,怎麼會震驚?
而沈寧,是重生而來,前世的經歷告訴她,這樣的言論是多麼有道理!長泰帝昏庸,上官長治等人的暴戾和陰險,她都知道得清清楚楚。這些在別人看來是罪誅九族的言論,前一世沈家已經用滿門皆滅的代價來證實是對的,她有什麼好驚異的呢?
只是,沒有想到外祖從不出仕,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那麼前世,究竟外祖有沒有和祖父說過這樣的話呢?溪山俞氏最後的結局會是怎麼樣?沈寧雖不知道,卻也能猜到了。
「外祖,這……」沈余宏畢竟年輕,忍不住心中的慌亂。他最先說話了,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在場的都是自己人,也不用怕誅九族。不出五年,天下必亂,到時候生靈塗炭天下大亂,人如豬狗,比誅九族又好到哪裡去呢。」俞謹之接著說道,繼續發表驚人之言。
他拿過輿圖指一指北疆、西燕,再指了指京兆,示意眾人考慮這幾處地方,他對於眾人的反應也不意外。
當初他自己想到這些話語時,也驚慌不已,可是隨著歲長,這個念頭是越發清晰了。
他熟知經史,大永如今的局面,和史書中描述的改朝換代天下大亂的局面相差無幾,如今,也應該提醒眾人這一點了。
「親家的話說得在理,現今之時,就是要鋪勢,作好應對準備。若是天下太平,自然最好;若是天下有變,到時候再考慮是否誅九族、亂臣賊子的問題吧。」沈華善接過俞謹之的話說道。
鋪勢,是最重要的,將來才有應對之力。
其實沈家派了沈則思去安北,又放了沈余益和沈積和在西燕,已經是在為將來鋪勢了。這些話就算沒有說破,沈家和俞氏也是有所體會。
「這話說得沒有錯。這個問題,大家都可以想一想,但不是現在就要做這樣的事情。要順勢順時而變。現在在前面的,就是阻止皇上撤給事中。」俞謹之和沈華善一言一和,試圖將書房內驚慌的氛圍平息下來。
這話語是犀利了點沒有錯,但是他們也應該回過神來了,還有幾年可以慢慢想,如今,還有不少正事要做的!
許是俞謹之和沈華善的語氣太過自然太過不當一回事了,書房眾人也很快就平息下來了。
雖然他們的心依舊跳得厲害,但臉上的表情不再驚慌了。當然,從書房退去之後,這些人心裡有怎樣的思考和領悟,這就不能一一細論了。
他們現今最應關注的,乃是接下來的國子監論道啊!
第一百九十二章國子監論道
待眾人都退下之後,書房內只剩下俞謹之和沈華善兩人了。
這個時候,俞謹之一改之前的輕鬆自然,十分嚴肅地對沈華善說道:「我剛才的話,得重視了!年輕人看不清將來,但我們這些做族長、長輩的,須得心裡有想法了,手下有準備了。」
沈華善點點頭,這個問題他已經想過無數次了,心中也有了決斷。
他將沈則思在安北都護府、沈余益在西燕、沈開善和沈則高在嶺南的事都仔細和俞謹之再說了一遍。這些事情,沈華善在書信中和俞謹之說過,此刻說得更詳細一些。
「南方可守。可保沈家及姻親五年平安;但之後的造化,就看你自己決斷了。」俞謹之聽了沈華善的局部之後,說了這麼一句話。
他已經老邁,此次來京兆,是耗費了諸多心力,也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這樣的機會了,以後的事情,誰也說不準。
想到這裡,俞謹之突然起身,對著沈華善雙手作揖道:「我沒有多少天可以活了,兒子們也都老邁了。以後俞氏還得你多加照顧才是。老朽在此拜託了。」
沈華善大驚,忙不迭地說道:「俞老折煞晚輩了!這使不得,這使不得!」這些年來,溪山俞氏對沈家襄助甚多,他都感激不盡了。況且俞謹聲望年紀擺在這裡,他怎麼敢受這禮?
「總之,一旦我故去,俞氏就靠你多家提點了。」見沈華善執意不肯受禮,俞謹之也就不在拘泥了,卻還是多說了這麼一句。
「晚輩定當盡心竭力!」沈華善信誓道,就算沒有俞謹之這番話,沈華善對俞氏一向親厚的。
「那好。至於京兆的事情……」俞謹之開始說起正事了,說起來,也該讓京兆士子知道自己來到京兆了。
自己,也準備好了啊。----俞謹之這樣想道。
學問和道德大家俞謹之來到京兆了,還帶來了溪山俞氏不少人!這樣的消息不脛而走,引起了京兆士子的一片轟動。
他們紛紛聚集在景泰大街的沈宅,想要拜訪自己心目中慕往的大家,集賢殿年輕的文官們也來景泰大街湊熱鬧,就連國子監的教員也都坐不住了,紛紛往沈家投了拜帖。
這些拜帖,最多的是求見俞謹之的,也有人投了俞正時、俞正道的貼,想見俞始經和俞始綱的人也不少。
沈家門房收到的拜帖,都裝滿了幾個大箱子,這幾個箱子也都一一送去明遠居了。
在皇城中的長泰帝也聽聞了這個消息,心裡還感到有些奇怪。
在長泰帝還是太子的時候,他就已經聽太傅提到過俞謹之的大名了,到了他登上皇位之後,也曾聽臣子提起過他,沒想到他這麼高壽,竟然還來到了京兆!
想到景泰大街的沈宅盛況,長泰帝也很想見一見這位俞謹之了,不知道京兆士子慕名的俞謹之是怎樣的人?長泰帝便給沈華善傳了話:朕想見一見俞謹之,明日帶他進宮吧。
長泰帝見到俞謹之的時候,不禁有些失望。鬚髮皆白的老頭,還能如常行動,精神看著還可以,也沒有異於常人的地方啊。
「俞大家,朕還是太子的時候,就曾聽太傅提起過你,這麼多年也不曾得見。聽說你還曾見過父皇?」長泰帝問道,特給俞謹之賜了座位,以示他對這位學問大家的看重。
大永以文治理天下,他身為帝王,也要表率一二,中書舍人還在一旁拿筆記著起居注呢。
俞謹之對長泰帝的關意表示了感激和道謝,道自己確實曾和先帝見過幾面,得先帝厚遇,先帝對自己的文名褒揚有加,而自己這麼老邁了還只寫得了幾本書,實是有愧皇恩云云。
長泰帝和俞謹之共同回憶了先帝惠和帝的文學修養,面上都對於這位早逝的帝王無比懷念,心裡是作何想法就不好說了。
最後長泰帝給了俞謹之不少賞賜,還令內侍首領張盛親自送其出宮。長泰帝這種厚遇名宿大儒的做法得到了門下給事中和御史台的上書稱頌。
俞謹之的名聲在面聖之後更隆,不少士子都守在景泰大街,就是為了見一見俞謹之。
國子祭酒衛復禮也對俞謹之發出了邀請,希望俞謹之能為國子監生講學一番,帖子寫得情真意切,很希望俞謹之能夠答應。
作為對國子祭酒的回覆,也為了對沈宅外的士子有一個交代,俞謹之答應了衛復禮的要求,答應為國子監生講學!
但他也提出了一個要求,就是他講學當天,國子監得對外開放,只要是京兆士子想來聽他講學,國子監都得放人進來。
這個要求雖然有些難辦,但是衛復禮還是答應了。兩者遂定於三月二十八那天,俞謹之在國子監講學。
俞大家將在國子監講學,而且京兆士子都可以去聽講!這個消息是從沈家傳出來的,這不啻是京兆士子的福音!眾士子為此沸騰不已!
直到核實了這個消息,圍在沈宅外的士子才逐漸散去。
到了三月二十八這天,京兆士子都無比激動,早早就去了國子監等候,就連三省六部的許多官員,也去了國子監。
三百名國子監生、眾多京兆士子和官員,將國子監擠得水泄不通,京兆尹羅士敬臨時調了不少京兆守衛來到國子監維持秩序,以防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