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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1:56:38 作者: 平仄客
    因此,才有了這一趟京兆之行。

    這就是沈寧從父親沈則敬口中了解到的外祖家,這樣顯赫的郡望和堂號,令得沈寧對從未謀面的外祖和舅舅們生了許多好感,當然也有絲絲自豪。

    到了日升時分,沈寧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外祖父和舅舅們。

    外祖父已經八十三歲了,鬚髮全白,雙眼湛然有光,笑得極為和善,整個人,除了有風霜之氣外卻精神甚佳,一點也不像八十多歲的老人家。

    來的兩個舅舅,其一是俞正時,60歲了,長於治史,代表作是《類史變》和《古史釋疑》;其二俞正道,是個雜學家,尤其擅長算科和縱橫術。

    沈寧還有另外兩個舅舅留在溪山沒有來,這次來的是他們的兒子,也就是沈寧的表哥了,分別名為俞始經,俞始綱,是溪山俞氏的佼佼者,在士林中很有聲譽,門生也不少。

    當然,還有兩個和兄長沈余憲年紀差不多的,這兩個是俞始經的兒子俞平聲、俞平言,也就是沈寧的外侄兒了。

    這個陣容,就是溪山俞氏四代七人了!

    忘了說一點,沈俞氏是俞謹之的老來女,她與前面最小的兄長,整整差了十八歲,作為俞謹之唯一的女兒,她是備受寵愛的,前面四個兄長,是像看女兒一樣看著她長大的!

    俞始綱、俞始經的年紀比沈則敬和沈俞氏的年紀還要大,卻要恭恭敬敬地稱呼兩人為「姑父、姑母」,而俞平聲、俞平言則是稱「姑公、姑婆」了。

    沈俞氏一見到溪山這一行人,就忍不住淚眼婆娑。她率先走上前,哽咽地行禮道:「見過父親……三哥……四哥……」

    沈華善和沈則敬也是恭敬的行了禮,道:「辛苦了,實在是辛苦了。快請休憩,快請!」

    而他們身後眾人也齊刷刷地給俞氏一行人行了禮,尤其是沈余宏和沈寧幾兄妹,行的禮最為周全,受了沈俞氏的影響,他們的眼也有些紅。

    沈余宏和沈余守前兩年在江南遊歷的時候見過外祖父和舅舅們,沈余宏高中傳臚,也是多得外祖和舅舅們的指點傳授,現在見了外祖和舅舅們,親切之餘也多了感激。

    沈余宣也時不時聽到國子監的先生們說起外祖父俞謹之,言語間也不乏推崇和讚揚之意。此刻見到了先生們談說的外祖父一家,自然也激動萬分的。

    沈寧這兩年也協助沈俞氏打理家中的瑣事,每年從溪山送來的四時年禮有多重,她也記得很清楚,那幅林竺閃人的《晚山秋風圖》沈寧還有很深的印象,這些都是外祖家的殷殷情意啊。

    俞謹之見到了多年未見的幼女和一眾外孫、外孫女,不住地點頭說道:「好,好,好!」,臉上有忍不住的笑意。

    俞正時和俞正道等人也點點頭,很明顯看得出歡喜和激動,他們身後的僕從則將一箱箱禮品送了上來。這些都是他們從溪山帶過來送給沈家的,從那形狀來看,約是書畫古玩等物。

    眾人自是一翻寒暄不論。考慮到俞謹之年紀的確是大了,俞正時等人也不年輕了,沈華善並沒有安排隆重的家宴,所以接待晚宴就只是沈華善和沈則敬一家人參加。

    這晚宴很簡單,情意卻很濃,席間沈余宏並沈寧等人一一給外祖父和舅舅們敬了酒。

    俞謹之顯然十分高興,近年來已經少喝酒的他,忍不住多喝了幾杯。看到自己最鍾愛的幼女兒夫妻和睦兒孫滿堂,這對他來說是最好的慰藉了,證明自己當初沒有打眼。

    當初沈華善來為嫡長子求娶自己的女兒時,自己沒有猶豫就答應了,現在看到女兒過得這麼好,我就放心了。----俞謹之這樣想道。

    「寧兒許了清平侯家的大公子?清平侯應平川我也見過一兩面,野心不小,實非良人。不知道他所出的大公子品性如何?」閒談間,一眾人說到了沈寧的婚事,俞謹之這樣說道。

    他素來不褒貶人物,但事關自己的外孫女,不得不多說了幾句。他歷了三朝,自然見過應平川,對此人的評價並不高。

    「親家說的極是。清平侯世子落到了繼夫人李氏所出的嫡子身上,京兆不少官員在嘲笑清平侯府亂了規矩了,這清平侯府是烏煙瘴氣,但那大公子為人卻是極好的……」沈華善笑著說道,向俞謹之和俞正時等人描述了應南圖的為人,讓他們放心。

    「出污泥而不染。如此說來,這應家大公子也難得。若有機會,帶他來見我一見。」這話是俞謹之對沈俞氏說的。

    沈俞氏聽著點點頭,繼而勸說道:「父親,請勿多喝了。」八十多歲的年紀,從江南來到京兆,還喝了不少酒,雖然父親一向康健,沈俞氏也還是擔心。

    「無妨,無妨。適量飲酒也是怡心煉神,妹妹不用擔心。說起來,母親和你幾個嫂嫂對你也是甚為顧念,待京兆空閒,你可得去溪山走走才是。」這是俞正道說的。

    沈俞氏尚未出嫁之時,和他的感情也最好。現在一晃眼,小妹都已經抱孫兒了,自己的孫兒也可以成親了。歲月催人老,由不得不感嘆啊。

    「舅兄說的是,待來日得空,是要去溪山拜訪一番。」沈則敬接過了話,對於這兩個年紀比自己父親還要大的舅兄,他有深深的壓力啊。

    俞正道說了少不得在京兆煩擾一番了,因為他逗留在京兆的時間或許要長一些。他這次來京兆,還想為嫡女謀一門婚事的,人選尚未定好,不過方向已經有了,容後再說。

    眾人又就近來兩家的情況交代了一番,其中說到樓盛懷在集賢殿的表現,俞始經則是滿意地點點頭,皆因這樓盛懷正是他的未來女婿!

    此番他來京兆,除了沈家的正事,還準備對這個未來女婿考察一番,如果考察通過,回到溪山之後,就可以準備婚事了。

    沈俞氏當然是希望父親和兄長們能留多長時間就留多長時間的。現在兄長這麼一說,她覺得最開心了。眉眼間的笑意一直到宴會散去,也沒停過。

    「親家,你且在明遠堂安住,僕從我都吩咐好了,除非叫喚,也不會進來打擾的。至於你們到來京兆的消息,過兩日我就會讓人散出去,你們先好好歇息再說。」

    明遠堂內,沈華善說道,今日只論寒暄,尚未道正事。俞氏一行人在京兆的行程,明日再好好商討一番才是。

    「好。你且安排著。也不拘要定下行程,順時而變,就事而變。」俞謹之說道,將他一貫認為是極正確的順時而變點了出來。

    他想著,只要將事做了就好了,不拘定製定式。不然,接下來的事情就做不了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誅九族之論

    第二日,俞氏一行人休息妥當之後,寒暄已敘,正事就開始提上日程了,這首先開始的,就是一場書房大討論。

    這場書房大討論由沈華善住持,參加的人員是與沈家極其親密的人家,有溪山來的俞氏一行人,有沈家的姻親古家的古文瀾,當然沈家的沈則敬、沈則儒、沈余宏和沈寧。

    對於沈寧出現在書房裡,俞氏一行人都感到不解,但看到另外人的都習以為常,便知道沈寧出現在這裡必有緣由,也就不多說了。

    「現在京兆局勢如何?」這是俞謹之首先提出的問題。

    他一直在溪山,雖然葉正純和沈華善都和他描述過京兆的局勢,但是瞬息事變,也不知道這京兆如今到底是怎樣的情況了。不明情況之前,他絕對不會發表自己的見解。

    「二皇子妃日前誕了皇長孫,皇上欣喜異常,對這個長孫恩寵不已,少府監往二皇子府送去的賞賜,令得後宮妃嬪和諸皇子眼紅;二皇子一系的官員正在密謀請立太子之事,估計不久京兆就會有造勢的舉動,不過我估計最早都會在皇長孫滿月之後。」

    頓了頓,沈余宏繼續說道:「五皇子和戶部尚書幼女已經完婚,增添了不少勢力。五皇子府正在加緊收攏鄭濮存的勢力,鴻臚少卿方從哲也為五皇子帶來了不少官員。」這是五皇子那一系的情況。

    「而我們支持的十二皇子,其生母晉為容妃,極得皇上寵愛;其姨為榮平郡主,十二皇子勢微不顯。在京兆諸官員看來,三皇子被圈禁之後,奪嫡就是二皇子和五皇子之間的事情。」最後才是十二皇子的情況。

    沈余宏一條一條地匯報,這大體,就是如今京兆的情況了。他主理如流處,對京兆的局勢最清楚不過了。

    「勢微不顯,相對而已,扮豬吃老虎的事情多了去了。」俞正道點評道。他最擅長的就是算科和縱橫術,對於什麼天仙局、和門宴、紅袖招之類的事情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勢微之時韜光養晦,他認為不是什麼壞事。

    「此話也有道理,只是帝心難測。這次請你們過來,一是為了這京兆局勢,另外主要的就是為了帝心。鎮國公薨之後,淑和長公主深居簡出,皇上做事越發隨心。皇上去年杖死了給事中呂務厚,今春隱約的意思是,要撤掉給事中一職,大家都來說一說吧,帝心何為?」

    沈華善繼續說道。類似的問題,在去年春天呂務厚被杖死之時,沈家人也思考過的了,當時定下阻止之策,也促成沈家此後支持十二皇子的舉動。

    「杖死呂務厚之後,給事中就只有三名了,三名都是皇上的親信。廷杖只是皇上獨權的第一步,這撤給事中就是第二步,去年說的事情都說中了,這第三步,還不知道會是什麼。」沈則儒說道。

    對於長泰帝的種種舉動,他感到很失望。如今已經是皇權至上的了,皇上還做那麼多事情做什麼呢?

    「十目所視,十手所指,其嚴乎?這給事中一撤,皇上就看到了所視之目、所指之手。太祖定下的種種限制,早就殆盡了,惠和帝對給事中倒是推崇的,是明君,可惜崩得太早了。照這樣看來,皇上對於『獨夫』一詞已經不記得了。」

    俞謹之繼續說道。讀書人的天性使然,使得他對長泰帝這種種獨夫尤其不能接受,年邁可以慎獨,但卻不能噤聲。

    「皇上的第三步,應該是獨攬兵權。則思從安北都護府發回來的信中說道,自三皇子監軍之後,兵部對安北都護軍的將領輪番調動,還不斷從隴右安插將領進去,似乎要打破安北都護谷鄭軍的局面,這樣的舉動已經令得谷大祖和鄭閒心生怨懟了。」沈則敬補充道。

    沈則思從安北發回的信息並不及時,這樣的局勢已經是兩個月之前的事情了。

    這天下是上官皇族的天下,是皇上的天下,但是谷鄭幾代在安北的心血和犧牲,沈則敬這個文官也知道得一清二楚。現在皇上要奪了谷鄭的兵權,這令他不忍,卻也不知道說什麼才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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