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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1:56:38 作者: 平仄客
陳趙氏此刻正在房間裡,面色陰沉,手也緊緊握成拳,抿嘴不語,往日親和的臉上有壓抑著的怨恨。她是尚書嫡子嫡婦不假,可是前頭還有一個死了的,她只是填房繼室,前頭那一個還留下了一個女兒,如今還要有大造化,如果是真的,那不是要遠遠把自己和女兒甩在後面了,並且還要讓自己給她行禮?只要這樣一想,就讓一向好強的陳趙氏氣不過,不過是死鬼的女兒,她憑什麼?
陳趙氏想起兩日前,她隨婆婆陳林氏應詔進宮向皇后請安。太后這些年誠心禮佛,早就不接命婦的請安了,只在聖壽節接見一下內外命婦,所以皇后詔命陳林氏等人進宮,也沒有什麼奇怪的。陳林氏一行,只是普通的請安,皇后也沒有說什麼話,只一旁陪伴著的德妃倒對她們多笑了幾下,讓陳趙氏破有些受寵若驚。原本這也沒什麼好生氣的,只是兩個人告退坤寧宮的時候,剛好碰上了前來給皇后請安的李嬪,於是陳林氏等人又給李嬪行禮請安。
「快請起,這可怎麼敢呢。」伴隨著李嬪輕柔的聲音,是她親自扶起陳林氏,那邊她的大宮女扶起了陳趙氏,期間還不自覺地碰了一下陳趙氏的袖口。
陳趙氏微不可見地抖了一下,看見李嬪笑得別有深意的眼光,又快速地低下了頭。等李嬪和陳林氏寒暄完,就出了宮門回到陳家,一頓請安下來,陳林氏也累了,遂吩咐陳趙氏不用伺候在側,她這才回房間見到了袖口的那個紙條。
「陳婉柔嫁二皇子」這七個字刺得她眼睛生疼,想起德妃憑空對她多了幾分笑意,想起那一個一向和她不親厚的陳婉柔,想起自己對她表面周到內里苛刻,又想一想自己的女兒陳婉茹,只是差個三歲多而已,怎就沒有她那樣的命數?又想起若不是李嬪示意,她根本就被蒙在鼓裡。越想越不甘,暗自切齒:我女兒沒有的,我怎麼會讓你如願!
陳趙氏隨後招來自己的心腹嬤嬤,說道:「悄悄把紅袖找來……」
與此同時,沈寧也在想著花朝節的事情,衣服都已經送到了,首飾今兒也都試戴了,離花朝節也就只有三天了。她差點忘記了,還有花朝節這個事情。
前世她沒有去參加這個花朝節,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沈家沒有接到邀請的帖子。儘管她沒有去,卻一點也不妨礙她知道這個花朝節上發生的一件大事。長泰三十五年的花朝節,兵部尚書嫡孫女陳婉柔意外落水,被侍衛救起來的時候衣裳不整,名節盡毀。「連那藕荷色肚兜也露了出來,高聳的胸部,白皙滑嫩……」這是前世里花朝節後一些好事之徒描述當時情景的話語,極盡香艷,卻也讓沈寧足夠了解當時是怎樣的情況。
而陳婉柔也在花朝節後不久自盡身亡,不過是一場意外而已,就折損了一條人命。事後才有消息傳出來,道是長泰帝打算將她賜給二皇子為妻的,京兆官員夫人小姐不免又一陣可惜,感嘆她出了這個意外,沒有這樣的福氣,又說富貴榮華這都是命啊云云。
真的是命嗎?沈寧在內心冷笑,陳婉柔自盡後,二皇子和兵部尚書家沒結成親家,損失了一大助力,最後反而便宜了上官長治。她還記得很清楚,在上官長治被立為太子後,太子良娣中,就有一個叫陳婉茹的,那可是陳婉柔同父異母的妹妹,若說其中沒有緣故貓膩,就枉她重生一次了。
可惜的是,她並沒有參加那次宴會,也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是怎樣的,好端端的,陳婉柔怎麼會落水呢?這肯定是有人設計的,可是陳婉柔怎麼上當的又是怎麼被推下的?她沒有見過陳婉柔,不可能貿然上門拜訪,再說了,單一個陳婉柔也不值得她冒險把前世之事告訴她,阻止是必須阻止的,可是有什麼辦法呢?
第十三章二叔家的「神棍」
一連幾日,沈寧都在想這個事情,對花朝節的衣服和首飾,提不起多少興趣來。秋歌和蚍蜉他們,也沒什麼有用的消息傳來。雖然心急,可是沈寧也無計可施。
「反正那天我也會去的,實在沒有辦法,就一直跟著她好了。」一時也想不出有什麼好辦法,沈寧只得這樣勸慰自己道,等待花朝節那天到來。
期間,還跑到六和院看望了大嫂沈安氏和小侄子沈慶德。沈安氏現在是有子萬事足,所以看見沈寧,她倒是很高興地顯擺沈慶德今天又有什麼進步了等等。
沈寧見沈安氏面色紅潤,可見月子坐得很好,小侄子白嫩圓胖,也會笑了,還時不時流下一灘口水,逗得沈寧一陣發笑,幾日的陰霾沉重都消退了很多。
松風軒內,沈則遠和沈胡氏也在說著花朝節的事情。松風軒位於沈府西北方向,是他們的居所,沈則遠平生最喜的,就是風過松林的聲音,故名之。
「瑤兒由大嫂帶著,倒不必過於擔憂。不過這是沈家近年來第一次參加這樣的聚會,還是要多注意,叮囑瑤兒要緊跟著寧兒她們……」沈則遠這些年也蓄起了鬍子,便習慣性地撫了鬍子道。他雖經營家中庶務,多與莊子、商家打交道,可是卻長著一副儒雅相貌,和大哥沈則敬氣質倒是相像。
「這倒是,我也沒有什麼不放心的,就是瞎緊張罷了。父親那邊又送過來不少好藥材,不如我們給老爺子和大伯那裡送點過去?」沈胡氏想著這也沒多少可擔心的,孩子們還小,跟著沈俞氏也不會有事,沈俞氏辦事最是周全了,便說起了別的事來。沈胡氏娘家是從商的,世代從事藥材生意,這些年在江南一帶也頗有名氣,其父胡不塗正是江南胡氏安和堂的當家人。雖然說士商不通婚,可是沈華善因為跟胡不塗交情甚好,兩個小女兒也是互相喜歡,這樁婚事就理所當然了。
能夠嫁進吳越沈家,還是嫡枝嫡次子,沈胡氏本人也是很滿意的。對沈則遠也多有愛護包容,雖然他納有一妾,那妾室王氏還給他生了一個兒子,可是她一點也不擔心。沈胡氏自己已生有二子三女,地位那不說穩如泰山,那也無人動得了,加上娘家也得力,沈胡氏這些年是越發大度了,對王氏也沒有苛待一說。
「樂兒今兒跑到哪裡瘋了?」一提到自己這個嫡長子,沈則遠就有些頭疼,一旁的沈胡氏臉色有些不好看。沈則遠自己是沒有讀書天賦的,對功名官身沒有興趣,加上自小就喜歡人情往來與人交際,對庶務商務一道也是極其熱衷,所以早早就放棄了出仕的打算,專心掌管沈華善這一房的庶務。可是他對於自己的孩子,又是不一樣的看法,他希望他們能夠考功名出仕,尤其是對自己的嫡長子沈余樂寄予厚望。沈余樂自小聰慧,讀書那是過目不忘,甚至還能舉一反三,連沈華善、沈則敬都說沈家又將出一人了。
可是,唉,唉,唉。想到他,沈則遠連嘆了幾聲。沈余樂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就開始喜歡看那些八卦堪輿占卜吉凶的書籍,還把天賦用在了這些書本上面,頗有把有盡的精力投入到無窮的卜算事業中去的架勢。這幾年他還變得有些神神叨叨,時不時給沈則遠來一句:「父親,今日不宜出門,恐有災……我再看一看能不能看出是什麼災……」話還沒說完,又跑去翻書去;又或者,截住沈胡氏,指著她新戴的玉釵說:「母親快把它取下來,你這幾日不適合戴玉……」把沈胡氏氣得夠嗆!更不用說他對自己弟弟妹妹、丫鬟小廝說的那些話了,時間一久,家中都知道了沈則遠這一房有個能掐會算的少爺,沈瑤則更直接,不客氣地叫自己的哥哥「神棍」。
沈則遠阻止了幾次,無果之後,也就隨他去了。要是讓他去考功名,要是他又神神叨叨的,說不定還會給沈家帶來禍患,還不若無視呢。
沈胡氏大概也想到了這些,也有些不好意思說話,自己的兒子,怎麼都是好的,也不忍苛責他,就隨他去了,何況她還有一個兒子呢。
「父親的意思是,明年要把平兒放進國子監去讀書,好好培養。」沈則遠向沈胡氏說了沈華善的打算,夫婦二人這才臉色稍霽,好在還有嫡次子沈余平,和他大哥一樣聰慧,卻比他大哥懂事很多,走的也是讀書為官的正途。
「藥材那裡,你斟酌著送吧,那些不容易損壞的,也不用急著送出去,收在庫里,可作不時之需。」沈則遠想起沈胡氏剛剛的問話,回了這麼一句,兩人又說了幾個別的事情,這才宿下不論。
第二日,沈瑤帶著自己的丫鬟知雲出院門去青竹居找沈寧,準備找她討論花朝節的事情,結果在半路就給自己的大哥沈余樂給截住了,還一副有重要的事情和她說的凝重樣子。
「哥哥,有什麼事嗎?」雖然沈瑤口齒潑辣,卻知道這個大哥對自己一向是很好的,除了有些不著調,別的都很好,所以她和這個哥哥感情也很好。
「後日的花朝節你不要去了,我卜了一下,沈家這次去參加花朝節是下下卦,水山蹇險阻在前,不去為好,去了也無所得,我還得去找大伯娘,讓她們也都不要去了……」沈余樂話還沒有說完,就想去找沈俞氏,打算說出他的占卜,勸她們不要外出。
「哥哥,你站住!」沈瑤見這個哥哥這樣不靠譜,還真怕他去找沈俞氏,忙不迭把他叫住了。連丫鬟知雲也是一副果然是說這些的表情,沈瑤想起這個哥哥以往的事情,不由得大聲說道:「哥哥你又拿這些東西來糊弄我,這可是我第一次參加花朝節呢……」沈瑤說著說著,也開始有點生氣了,眼眶都有些紅了,這個哥哥,什麼時候才能正經一點?
「怎麼是糊弄呢,我這是有根據推算出來!卜算之道,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凶……」沈余樂見妹妹誤解了他的事業,又見她眼眶也紅了,慌忙地解釋起來,吧啦吧啦說了許多話。
直到沈瑤再也受不了走遠了,他還在自言自語:「卦象上是這麼說的,沒有錯啊,為什麼不信我……」
「堂兄真的是這麼說啊?」青竹居內,沈寧一臉奇怪地看著沈瑤。沈瑤來到青竹居,忍不住把哥哥攔住她的事情對沈寧和沈宓說了,還把這個事情當成笑話來說。沈宓聽了是抿嘴笑,沈寧聽了,則是問了上面一句話。
「是啊,還跟我說什麼異卦,下艮上坎相疊。坎為水,艮為山,又說什麼山高水深,困難重重,人生險阻,見險而止,還說叫我們不用去了!他想去找大伯娘,我把他給阻止了,平時也沒個正經樣,怪不得父親母親一說起他就頭疼呢……」沈瑤噼里啪啦地說了一大堆,自己也感覺說多了,調皮地伸了一下舌頭,末了還說:「不管他,我們還是說說花朝節的事情吧,你們說別家的姑娘會怎樣打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