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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1:56:38 作者: 平仄客
眾人一陣唏噓,沈俞氏道:「就讓她安住下來把,也不拘幾日,想住多久都可,能相幫就多相幫。」李姨娘一陣謝過,眾人也說沈俞氏大度好容量之類的。
沈俞氏放下茶杯,沉了沉臉色道:「這些就別說了,都是一家人,有何大度可說?今日是李姨娘娘家有事,他日不管是你們哪一個,我也都不會坐視不管的。我只有一條,這後院裡可不許有別人家的那些污髒事,否則我也會不客氣的,隨便發賣了出去,老爺也不會說什麼!」眾人唯唯答應。
沈俞氏又對李氏道:「你姐姐來時,帶她來給我看看吧,還有那孩子,夠可憐的了。」語氣也很同情,帶了一點悲憫之心,李姨娘點頭稱是。
沈寧看到沈俞氏此番作為,忍不住贊了一句,恩威並施,此道母親用得是爐火純青啊。看見母親這樣,外祖家教女確實有一套啊,難怪時人對溪山俞氏交口稱讚呢。
過了幾日,李姨娘帶來姐姐和外甥,前來拜會沈俞氏,沈寧也在屏風後面見到了他們幾個。李姨娘的姐姐,確實是個軟弱的,只見她疊聲說著:「謝謝太太,感激不盡感激不盡……」也沒別的可說了,她傍邊的少年,也對著沈俞氏作了一個揖,表達他的謝意。
沈俞氏連聲說客氣,還給了那個少年一個大紅包,道是給外甥的見面禮。最後還勸慰道:「逝的人已逝,就不要再想了,以後還是好好過日子才是。有什麼困難,就找李姨娘吧。」又交代李姨娘若是有為難之處,可隨時來稟她。
沈寧在屏風後面看著那個少年退了出去,心有感嘆。母親不知,她卻是知道的,李姨娘的外甥,那個名叫顏商的男孩子,是個經商奇才,後來創下局面之大,是誰也沒有想到的啊。那時,他不過三十多歲,人人卻稱他「顏商子」。
略一沉想,沈寧心下便有了計較,挽著沈俞氏的胳膊,誇張感嘆道:「他們好可憐啊,京兆居,大不易,他們以何為生啊。」一副人小鬼大的樣子,聽得沈俞氏發笑,問道:「你怎麼知道京兆居,大不易的?」
「前些天聽二叔說的啊,他不是掌管著咱家的生意庶務嘛,那天我聽他嘮叨幾句,還說沒人幫他什麼的。父親也說,自古飢腸出奇策,是不是說顏家哥哥以後會很厲害?」少女自是天真無邪,才十二歲,說出的話也讓沈俞氏頓了頓。
人在窮困微末之時,受到的恩惠和冷眼,點滴都會在心頭,也會在此後人生隨著經歷的增多而逐漸被放大,也不可或忘。我雖不求他記恩,不過他們孤寡兩個人,確也悽苦,還是要為人為到底才行,沈俞氏心裡有了這個想法。
等到晚上,沈則敬是在她房裡宿下了。夫妻兩人說說家人孩子的,氣氛也頗為融洽。不同當年少時夫妻的柔情蜜意,這些年相濡以沫走下來,又有五個兒女的牽掛縈繞,這些經過時間的積累,反而使得兩個人的感情更為深厚。
沈俞氏向沈則敬說了此事,道:「想必李姨娘也向你說過了,我看孩子,也是可憐的,聽說在商事上還有幾分天賦,不如把他放到二叔那裡謀個差事?聽寧兒提出她二叔那裡最近也缺人手,能幫忙跑跑腿也是好的。」
沈則敬聽到這,覺得沈俞氏思慮得很是周詳,對待妾室很厚道,連好處都為她們謀劃了。他當下就滿意回答道:「這樣的小事,你安排就好了,這樣安排很好。」這樣一個賢妻,是他沈則敬之福了,此後對沈俞氏越發愛重,這是後話了。
第六章鋪勢
過了幾天,顏商就被安排到沈則遠身邊了,跟他學習處理庶務,學習經商之道。沈家幾代積累,雖然主要庶務還在杭州祖宅那裡由沈得善打理,但是隨著沈華善任工部尚書,現在又有沈則敬任考功司郎中,加上在國子監的沈則儒等人,京兆這一塊的雜務,越來越重要了。人情往來,官員打點,都來源於庶務收益,反過來,沈華善、沈則敬等人為官,又為沈家的庶務護航,這本來就是相輔相成的事情,也可以說這也是一族繁榮之基,所以沈家每一輩每一房,都會有一個人來總理這些庶務,半點馬虎不得。
沈則遠發現顏商這個少年雖然是大嫂推薦來的,為人卻頗懂進退,而且在商事上有過人的天分,對他也很滿意,所以也喜歡把他帶在身邊,打算是當弟子來帶了。就這樣,顏商先是因為沈俞氏,後又因為沈則遠,一直對沈家很是感激和親近。
沈寧很快就知道了顏商跟隨在沈則遠身邊了,不消說,這肯定是母親的手筆。母親,你的善心,必有回報的。一飲一啄,莫非前定,一瓠一瓢,皆有因數。沈寧相信,就僅憑著母親這點善心,這一世,老天也不會讓沈家重蹈覆轍的。
日子尋常過。這一日,沈寧向沈俞氏請安過後,便回了自己院子,看到院子裡竟然有些吵雜聲,柳媽正對著春詩、夏詞他們在說著什麼,神情有些怒意,丫鬟們低著頭,也沒有說什麼,明顯是誰犯了什麼錯啊。
柳媽看見沈寧回來了,便把事情對沈寧說了,沈寧這才知道是什麼事情。原來這些天沈寧很喜歡陽光,於是便讓人把刺繡棚子等搬到了院中央,既可曬太陽又不耽誤繡功,一舉兩得。柳媽之所以這樣生氣,是因為那副沈寧即將繡好的春戲圖被院中小鳥在上面拉了幾泡屎尿,就這樣毀了,一追問,丫鬟卻說誰都沒有看見,又推說以為是其他人看著呢,去幹了別的事了,白白浪費了沈寧多日的辛苦。
沈寧聽清楚始末,上前挽著柳媽的手:「嬤嬤彆氣了,都是寧兒的錯,是我非要在院子裡擺那棚子的……」,嘴上雖這麼說,卻是打算要開始做一件早就應該做的事情了,這些天都沒有得閒,現在可以撒開手去做了。
於是她拉著怒氣漸消的柳媽,往房間裡走去,對隨伺身邊的春詩道:「你去把夏詞幾個也叫進來吧,我有事對你們說。」
夏詞她們幾個都進來了,對沈寧行了禮,幾個人都覺得不太好意思,面色也怏怏,以為沈叫她們來,是說剛剛那刺繡被污的事。
沈寧讓柳媽坐下,然後看著這四個大丫鬟,百感交集。她們都是十四歲年紀,從八歲就開始在她身邊了,服侍她、陪伴她,和她一起成長;支持她、保護她,和她一起進宮,最後也是因為她,在那麼年輕的時候生命就已經消逝。
「你們四個,都是我最親近的人,你們陪伴我的時間,比母親還多,時時處處為我著想,柳媽也是……」沈寧聽見自己的這樣說,原來嘴巴比心思更為直接。
「我知道你們最近都覺得我似乎有些變,其實我沒變,我還是沈寧,我只是,做了個噩夢,我想要做得更好而已……」她又聽見自己這樣說,仿佛這裡不是青竹居,而是在坤寧宮和四大姑姑在說話一樣。
春詩她們原以為會聽見沈寧的訓責,卻沒想到沈寧說這一番話,先是奇怪,而後很受震動,主子對自己這樣看重,這樣親厚,服侍姑娘,這些本來就是她們的分內事啊,可是姑娘竟然說她們是她親近的人,這這……就連對沈寧變化感知最深刻的秋歌,也是忍不住眼中有淚,柳媽也擦擦自己眼睛,再一次感嘆自己奶大的這個小女孩長大了。
「你們都是我看重倚仗的人,以後,我將會有更重要的事情託付給你們,所以你們也要盡心。從今日開始,我要幫你們分分職責……」
沈寧回過神來,想起叫她們進來是所為何事,是的,分工。她做了五年太子妃和三年皇后,對於後宮內廷的處事規矩,那是最熟悉不過了。她給她們分工,正是由後宮四局十六儀簡化而來。這是為了管理青竹居,防止以後再出現類似刺繡的事情,更重要的是,是在培養這四個人,培養她們獨當一面的能力,藉由她們,沈寧也要在沈家、在京兆緩慢鋪設自己的勢力。
春詩為人沉穩,又最為年長,所以為居正,負責青竹居文書出入、錢財出納、糾察推罰等事,這是後宮司正。
夏詞單純正直,最愛伺弄廚房,所以為居饌,負責青竹居廚房飲食、醫藥補品、園糙園花等事,這是後宮司饌。
秋歌靈活聰敏,家中人都在沈家任主事,所以為居嚴,負責青竹居除賓客外的一切事務,但凡聯絡、外出等,這是後宮司嚴。
冬賦年紀小人緣又好,負責帷幄、床褥,几案、舉傘扇,灑掃、鋪設及賓客等事,此外也負責打聽宅內消息,這是後宮司則。
而柳媽,對沈寧有著絕對的忠心,也算是這青竹居里唯一的管事嬤嬤,就負責照看這四個丫鬟,總領青竹居的一切事情,這是後宮大長秋!
沈寧一一把心中安排,伴隨著她的說話,把各項事務一一細分到每個丫鬟手上,各領多少個小丫鬟和婆子,各自具體負責什麼事情,要怎麼做,才會把自己手上的事情做好。這些,沈寧根據三十多年的管家、理宮經驗,揀了些簡單易上手的,一一向她們道來。有些,甚至說得比沈俞氏做的更為簡潔老練,更為直接有效,聽得柳媽和春詩幾個人額冒冷汗,覺得肩上責任之重、要學內容之深,實是前所未有。這些也如雪崩山落之勢,衝擊著她們的內心,此後逐漸成長,又以她們為首,累積了一大批才人,成為沈寧最親密的助力,此是後話。
「青竹居事情不會太多,時間也很充裕,所以我們可以慢慢來熟悉這些,把院子事情做好,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你們也不要憂慮,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盡好自己的職責,我必不負你們!」還沒等她們自衝擊之中回過神來,沈寧便用這一段話作了結,也不管她們聽了是否有什麼想法。自此,沈寧開始把青竹居管理得有如鐵桶,滴水不漏。
柳媽和丫鬟們各自去消化自己的職責了,沈寧也沒有閒著,在思考下一步怎麼做,青竹居只是第一步,那麼接下來應該怎麼辦呢?她想起秋歌的堂哥秋梧來,從這幾次她吩咐秋梧辦的事情來看,這個人靈活聰慧,辦事牢靠,能力也是有的,從他能那麼快就能打聽出沈余宏遇到的那對母女,連思過處的事情,他也有辦法知道,這樣一個能力卓絕的人,怎麼會去守沈家後門?她覺得實在難以理解。
她喚來秋歌一打聽,心想原來是這樣。秋梧去守後門,居然是他自己求來的,理由是,可以隨時看見景泰大街上出入的人,這樣非常有趣。他父親是沈華善身邊的管事,所以管家也沒有多加攔阻,就讓他守了後門。其實就算他父親不是管事,守後門這樣無油水無前途的閒職,也是沒有人和他爭的。
沈寧讓秋歌想辦法帶秋梧來見一見她,這也算是秋歌上任居嚴後第一件對外聯絡的事情。秋歌很快就把事情辦好了,趁著沈寧帶著她前往和鳴軒請安的路上,在翠湖邊,「偶遇」了她堂哥秋梧,因是堂兄妹,其他人都很識相地退下了,於是秋梧也就順理成章地給沈寧請了安,順便和堂妹秋歌說說家裡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