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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1:56:38 作者: 平仄客
五皇子,上官長治一坐下,環視四周,發覺沒有見到沈余宏在,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他不在,這戲要怎麼唱下去?那日費了不少心思,沈余宏怎麼會不在?父皇讓我來,是要做個樣子的,貿然提出讓他入幕自己的皇子府,會不會讓父皇覺得我在市恩?他內心思考良多,一時拿不定主意。面上還是一如既往地都眾人表現出恭謹有禮的樣子,不會讓人覺得疏遠,又不過過於親近大臣。
許多官員看著這位謙和溫潤的五皇子,也各有考慮和看法,宴會氣氛頓時有些凝重,沈華善和沈則敬見到這樣,使了使眼色,沈則儒沈則遠等人又開始新一輪敬酒了。
好在五皇子沒有坐多久就走了,他一走,氣氛就輕鬆了不少,天家血脈,相處起來怎樣都覺得有些不自在啊,不少官員心裡這樣想。
不管怎樣,宴會氣氛還是很熱烈的。
不過這一切,沈余宏是不知道的,他正抱著他可憐的肚子,蹲在茅廁,大嘆這鬧肚子偏偏在這個時候,這麼重要的宴會,他竟然沒有呆到最後,實在太說不過去了。又在想,是不是吃錯什麼東西了,也沒吃什麼啊,就宴會前喝了妹妹沈寧送來的一碗薑茶,說是暖胃,省得醉了。
會不會是薑茶有問題吧?可是,母親、三弟、四弟喝了都沒事啊,肯定不會是薑茶啊,難道我真的吃錯了什麼東西?
沈余宏在納悶,且自哀自怨中。
離沈家宴會過去已經好幾天了,這天陽光正好,和煦要把春寒都吹罷了,沈余宏覺得自己的精神終於完全恢復了,也不知那晚自己吃錯了什麼,跑了大半夜的茅廁,之後懶洋洋地躺了好幾天,他覺得自己骨頭都要生鏽了。
所以當妹妹沈寧來找他,告訴他已經取得母親同意,讓沈余宏陪她去祥和大街逛逛時,他忙不迭的答應了。
有妹妹真是好啊,真是渴了有人遞茶啊,我正想出去走走呢。沈余宏於是快速地換了件天青色的袍子,也沒有戴冠,束了發就帶著沈寧外出了,陪同的還有自己的小廝聽風和沈寧的丫鬟秋歌,一行四人,輕衣簡便,朝祥和大街出發。京兆有四十八街九十六巷,組成了京兆人稱的東市西坊。祥和大街,是京兆四十八條街道其中的一條,位於京兆西邊,原先不過是幾個雜貨買賣的場子,長泰初年,京兆府搬遷到此,這裡便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家和商鋪,與周圍的二十四街四十六巷一起,漸漸形成了一個龐大的坊市,這就是京兆人所說的西坊,與東市是遙遙相對。如今,西坊已經是鋪子林立,各地特色風物匯聚,又時有京戲雜耍可看,成了京兆最熱鬧的地方之一,未出閣的少女尤其喜歡去。
沈寧帶著秋歌,似乎對什麼都很感興趣,這看看,那問問,看見好玩的就追前去看一看,不知不覺就偏離了祥和大街的方向。沈余宏寵溺地看著這個唯一的同胞妹妹,覺得她真是可憐,雖然衣食樣樣不缺,卻是難得出門一次,因而更加專注耐心地給她介紹,也打定主意以後要多找機會帶她出來。
「二哥,那是什麼啊?怎麼多人啊?」沈寧扯著沈余宏的袖子問道。
「哦,那是知味齋的豆乾啊,可好吃了。」知味齋,那是在北道巷的呀,沈余宏這才反應過來,怎麼走著走著,就走到這來了,那要趕緊回祥和大街才好啊,不然妹妹難得出來一趟,又要耽擱時間了。
他記得這裡有一條小巷,穿了過去,也能抄近路去到祥和大街。於是招呼其他三人,跟著他走。沈寧笑著跟上,回頭望了一下秋歌,見她點了點頭,便放心地跟著去了。
就快要走出巷子了,沈余宏經過巷口的一個小攤,瞥了一眼那擺攤的婦人,認出了她,這不是那天賣白菜的夫人嗎?怎麼改賣包子?
那婦人正和旁邊一個婦女正興奮第說著什麼,沒有看見他。
「那天啊,竟然有個公子叫我菜市那邊賣白菜啊,還給了我五兩銀子呢……我也覺得奇怪啊,白菜也被扔了……不信?你看啊……那那,這就是那五兩銀子了」,斷斷續續的聲音傳進沈余宏耳朵,他轉頭看見那婦人舉起的閃亮的銀子,眼神暗了暗,原來是這樣啊,我還奇怪怎麼會那麼巧呢。
沒有說什麼,沈余宏帶著沈寧往祥和大街走去,給她買了不少東西。沈寧一路都很高興,心遂所願,當然高興了,雖然讓二哥躺了幾天,可是稚嫩如她,也是沒有別的辦法了。
手段還是太稚嫩了啊,她想要以後要少一些這樣的魯莽魯莽,這一次,就先欠著二哥的了。她想著,甜甜對沈余宏笑,指著那個小攤說:「二哥,我還要那個……」
入了夜,沈華善的書房,沈則敬和沈余宏來見沈華善。
「躺了幾天,可完全好了?以後入口須謹慎才是。」沈華善捋一捋自己的長須,對端坐著的沈余宏問道。這個是自己疼愛的孫子,自從沈余憲這個嫡長孫外地任職後,這個嫡次孫就一直陪著他,知道他壞了肚子,自然少不了多關心幾句。
「謝祖父關心,已經沒事了,老虎都打得死。」沈余宏逗趣回道,這一下,三人都有些笑意。沈華善看了一眼隨伺的小廝,後者會意地退了出後,這才道:「說吧,這麼晚了還來找我有何事?」
沈余宏旋即正色道:「孫兒此來,是有事情稟報祖父、父親。」
於是,他把自己無意之中撞見五皇子助人,又巧合的聽見有人說起此事,前因過程一一說了,總覺得這些似乎太過巧合了,他溜出府也是臨時起意,走到北道巷也是不知不覺,怎麼就遇到了那樣的事情?難道說,有人在監視沈家?要是真是五皇子設的局,他有什麼用意?
他把自己的疑惑對祖父和父親說,然後等待他們的回答。
稍一沉吟,倒是沈則敬先說話了:「想來也無他,無非是想你進五皇子了,這麼看來,五皇子是想要拉攏咱家了。」
沈華善點點頭,補充說了幾句:「現在情勢未明,太子體弱,諸皇子各有本事,三省六部哪個官員沒有一兩個子侄在皇子府歷職?戶部尚書鄭濮存的幼子好像就是在二皇子府任中舍人一職,五皇子想你進他府,這也說明不了什麼。」
想了一想又吩咐道:「不過為了這樣一件小事,就要行設局之事,此非正道,我看你也不用進五皇子府任職累資歷了,就留在府中,專心準備兩年後的春闈吧。」
沈余宏點頭稱是,祖父孫三人又說了說家中別的事,同敘天倫。沈則敬見天色也不早了,便拉著沈余宏退了出去,私底下又叮囑了他幾句,讓他近來安分些,別總是想著出去,云云。
青竹居,今晚又輪到秋歌守夜了。沈寧躺在床上,卻毫無睡意,月光從窗外灑進來,這樣靜謐柔和的夜,像是怎樣都看不夠,沈寧不捨得睡。千古月照人,千古月尚在,可是她沈寧,內里卻是變了,世事玄妙,或許也只有此明月才能見證一二了。
見沈寧還沒有合眼,秋歌張羅著往傍邊的小塌鋪上被鋪,準備陪沈寧說一小會話。這小塌是前幾天沈寧吩咐柳媽支上的,也吩咐此後守夜的丫鬟就睡這上了,不用再蜷睡在腳踏上了,丫鬟自是歡喜不已,秋歌也是,心想姑娘越發體恤了,跟著這樣的主子真是輕鬆很多,卻總覺得姑娘似乎有些什麼不一樣了。
「秋歌,明日你再讓你堂哥幫我打聽一件事吧,至於他的去處,我自有安排,讓他先安心待在後門,不要著急。」沈寧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招來秋歌小聲吩咐道,秋歌點點頭。
那個伯祖,也應該從思過處走出來了。
沉沉睡意襲來,沈寧這樣想。
第四章晚梅有香
「什麼?你再說一遍?!」到了第二日晚飯後,秋歌向沈寧轉述了堂哥秋梧的話,就見沈寧失態地叫了起來,神色慌亂不已,小小的額頭還有冷汗冒出,太過震驚了。
秋歌也一下被影響了,慌忙回答道:「姑娘你怎麼了?哥哥是這麼說沒有錯的啊……姑娘……」,這主僕兩人的聲響之大,還把門外正在管教小丫鬟的柳媽也驚動了,趕緊讓丫鬟婆子散了去,走了進來,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
看到柳媽,沈寧反而回過神來了,急忙掩飾:「沒事呢,秋歌正在說她堂哥的混事呢。」又給秋歌使個眼色,秋歌也反應過來了,忙說是啊是啊,還不住地點頭,只是那語氣也略有一絲緊張,她自己都不明白為何姑娘會如此慌亂。
柳媽看到這幕,反而笑了。心想姑娘你是我奶大的,還有什麼話要對我遮掩啊,卻也感嘆這個小女孩是長大了,特別是來到京兆後,進退容度,已漸漸了有了自己的想法,這是好事啊,有女初長成了。柳媽沒有子女,這個小女孩是她全身心守護的,對於她的每一點變化,其實她都很清楚。所以她也只略責怪了一下秋歌:「大聲嚷嚷,像什麼話,切不可再這樣了。」余的話也沒有多說,就走了出去,繼續對小丫鬟們訓話不論。
沈從善這個伯祖父過世了?!沈寧跌坐在椅子上,回想起剛剛從秋歌處聽到的話,震驚不已,又覺得茫然無措。怎麼會這樣?沈從善,沈寧的伯祖父,前世直到沈家傾覆,他都還在世的啊,怎麼會過世了?她覺得似有巨石重壓,快要透不過氣來,原以為只要沈從善這個伯祖父從思過處出來,原以為只要有這個伯祖父在,沈家就有定海神針,現在,他竟然過世了?那沈家怎麼辦?
沈從善,祖父沈華善的嫡親兄長,天降之才,卻早在很多年前就被逐入沈家的思過處,到底是因為什麼原因,卻沒人能說得出來,只知道是大錯,能危害到全族的大錯,所以一關就是三十多年,他也從來沒有出現過人前,甚至,沈家很多餘字輩的子弟都不知道有這樣一個人存在。
沈寧之所以知道,那是因為前世祖父入獄之時,以損耗全部七枚暗棋的代價,輾轉給尚在坤寧宮的她傳來一句話:護從善,全族安。
卻沒有想到,變數太大太快,她再也出不了宮。這個消息,被當時的正昭帝得知,正被沈家族人秘密護送出京兆的沈從善,也被金吾衛截殺,為了一個人出動了金吾衛,所以沈家僅剩的那些族人,也在那一次截殺中全部滅亡。
後來她才知道,沈從善之錯,乃是在於他那一席「上官無道,沈氏從龍,必遭滅門」的言論,更可怕的是,他有沈氏取而代之的暗示之意。這樣大逆不道的言論,使得他的父親,也是時任族長的沈積安驚恐且懼,聯同沈氏家、積、善三輩決議,以大錯逼其幽居思過處。
沈寧也就知道了,原來自己的祖父一直偷偷跑去思過處去看望自己的哥哥,沈華善一直都和沈從善保持著極其親密的聯繫。這三十多年來,沈華善瞞著自己的父親和族人,一直對思過處的哥哥敬慕有加,受他影響也最多,卻在入獄之後後悔不已,悔不聽兄長當初反對之言,輔助了上官長治登上了帝位,沒想到他嫉恨沈氏勢大,這麼快就開始對沈家下手了。就是在獄中,他想到給沈寧來信,讓她救下沈從善,只有救下這個兄長,沈家才有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