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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22:29:04 作者: 席雲訣
而紀雲鐲竟然敢。
「爺爺總說是為了我的身體好,為什麼從小要我穿一身苗家的行頭?」
你是紀家的人,當然要穿最多的銀最好的銀,走出去才不會跌了我們紀家的顏面。
「為什麼殺阿花?」
一條狗而已,隔壁毛阿四為我新做了把椅子,親自送上門時討個賞想吃狗肉湯——又不是我親自動的手。何況不過一條垂死的老狗。
「為什麼殺我娘?」
你都不知道那賤女人做了什麼,她殺了你爹!她還想殺你!
「現在的阿妹,也是你買回來的?」
不然你什麼時候才肯和女人成親,給我生個真正的孫子?
「你……你太可怕了,報官、我要報官,你總該有個結果……有個報應……」
「你敢!」
我可是你的——
他高高揚起手杖——
「那……那是一個意外……」紀若愚低下頭去,露出滿頭白髮,一張臉深深埋入掌心,「當時我沒打上去,真的,這麼多年我從未打過他……」
「雲鐲退了一步,他……他是自己摔下去的啊。」
「到現在,你還說這樣的話?」杜若水反問。
紀若愚聽他的語氣尚算鎮靜,收回手抬頭看了一眼,對上那雙幽深的眼眸卻愣住,整個心神不由自主為之攝住,被某種冷凝而強大的恐怖籠罩,那氣息烏雲般壓頂而來,使他膽寒戰慄。
不對,那不是鎮靜,是瘋狂,絕對的瘋狂。
只見杜若水從腰間緩緩拔出匕首,繼而起身走了過來。
其餘人都跟著退了一步。適才紀若愚講述間他們已經從他身邊退開,顯示和這等骯髒的惡人劃清界限。但——他們真的全然無辜嗎?
他們不知道當年祝韌蘭是被買來的嗎?不知道紀雲鐲在身死前曾經和紀若愚大吵了一架嗎?
他們當真不曾了解紀若愚這個人的表里不一、虛偽矯飾嗎?
這個村子這樣小、這樣狹隘,每一家的門戶都藏不住秘密。
不過那些秘密只是他們在餐桌上拌著黃酒和興味的下酒菜,咀嚼一二,再呸的吐出來棄置於角落,皆與他們無關。
紀若愚縮著肩膀像是努力想要把自己縮小在杜若水逼過來的陰影中,整個人瑟瑟發抖,帶得桌子和桌上的杯盞一起抖動。
他顫聲道:「你、你不能殺我……」
「我……我是雲鐲的親生父親啊!」
杜若水聞言波瀾不起,已來到近前按住他的肩,另一隻手抬起了那把匕首。
紀若愚爆發出一聲絕望的慘叫,倉惶看向桌上另一人,向他求救:「雲鐲、雲鐲,好孩子,救救我——」
「求求你,我知道錯了!」
「我……呃……」他只感到眼前一線冷光划過,冰冷而硬質的鋒刃迅速從他的喉管間穿過,割出熾熱的、殷紅的鮮血,噴濺如泉。
鮮血潑了杜若水一身,染紅了他半張臉,而他面無表情,愈發凸顯森冷氣息,猶如自地府而來的羅剎惡鬼。
紀若愚再發不出聲音,癱在椅背上半仰著頭,一雙手抽搐著伸向自己的脖子,妄圖把那道豁口堵上。
這時一直趴在桌上睡覺的紀雲鐲忽然抬起了頭,一點血漬飛濺到他臉上,他微一蹙眉,伸出手掌在自己臉上胡亂搓了一通。
而後他微睜大眼,好奇地注視紀若愚那條不斷發出汩汩聲、不斷往外噴濺血花的脖子。
紀若愚便在這雙眼睛的凝注下,喪失了最後一絲力氣,瞳孔放大了一分,雙手無力地垂下。
杜若水走回紀雲鐲身邊去牽他,準備帶他一起離開。
背後倏忽一股腥風襲來,耳畔聽得文曼妮驚呼一聲:「小心!」
杜若水閃身避開,他的反應不慢,仍沒能完全避開,畢竟對方那十根指甲實在長得離奇、尖得可怖。
有三根手指洞穿他的背脊,其餘在身上拉出七道悽厲的血痕。
杜若水將紀雲鐲推到身後,回眼看去,一身嫁衣、滿身血污的喜煞正陰惻惻盯視著他。
該說她意外地遵守承諾嗎?方才紀若愚講話時守在邊上一直沒出手攻擊,靜待杜若水將這場仇報完。
現在,她再無任何顧忌了。
想來從一開始,她最想殺的人就是他。
杜若水低咒一聲:「麻煩……」
他的仇還沒有報完。
作者有話要說:
*語出蘇軾《石蒼舒醉墨堂》
第41章
往日多以食指和中指取血, 是因為食指有商陽穴,氣血純陽。中指有中沖穴,屬心包經, 這條經脈發於天池, 位於人體心臟,心為陽髒,取陽中之陽可克制鬼煞。即使杜若水一身煞氣而非陽氣, 道理也皆同,心臟乃煞氣最凝實處。喜煞強悍非比常人, 更超出一般的惡鬼。一番纏鬥下來難分軒輊,為對付她,他不得不用匕首在胸口劃開一道口子直接取血,事先他曾為此練習過數次,總不至傷及性命。果然,這一招使出,即便是喜煞也為他的心頭血牽制,他再用一把尖銳的鐵楔貫穿喜煞, 將她牢牢釘在了牆上。
鬼畏懼鐵, 何況這把鐵楔上陰刻滿填金的符文, 那應當使喜煞痛苦不堪,她張嘴慘叫不止, 聲音哀感頑艷, 竟使聽者不覺涕泗橫流, 肝膽欲裂, 一個個捂著頭倒在地上, 從七竅中溢出細細的血絲。
即便杜若水勉力抵抗, 仍被那聲音攪碎感知, 恍神了一刻,叫她分出餘裕又往他手臂上狠狠刮下來一層肉,好在鐵楔釘死了讓她不能掙脫出去。他找出備好的桃木片纏上經幡塞進她口中,才斷絕了她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