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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22:29:04 作者: 席雲訣
不行,時間不等人。他們正待出發。
紀雲鐲一把執起杜若水的手,反手抓進自己手裡,「走吧。」
杜若水一怔,俄而微微一笑。
他又笑了。紀雲鐲看在眼裡,知道阿哥此時的心情一定很好。
他們一起走入身後那片茂密幽深的樹林,黎明前的大山對任何人來說都不友好,又黑又冷,山風呼嘯,漆黑扭曲的樹影不斷搖晃,「沙沙」聲中張開了一雙雙手,從四面八方包圍他們,不願容二人一條出路。
杜若水緊了緊他的手,問:「怕嗎?」
紀雲鐲搖搖頭,道:「你陪著我呢!」
何況他知道,只要穿過這片樹林,破曉時他們便能抵達一個自由的地方,一個美好的開始……
正如很多故事一樣,迎來最光明的轉折前,主人公往往需要歷經一番艱險的考驗。這樣才能接近最後圓滿的結局。
二人沒想到,跋涉大半夜抵達山林盡頭,早已有兩道身影在那兒等著他們。
一道枯瘦,一道佝僂,後者手中還拄著一根直挺挺的手杖。
往日再熟悉不過的身影,此時看來卻令人驚心動魄。
紀雲鐲步伐停滯,心臟不可能停,反而劇烈跳動起來。
「雲鐲,你要去哪兒啊?怎麼不跟爺爺說一聲?」
他像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避開對面的視線低下頭,感到驚懼、畏縮,甚至愧疚。
此時他還沒想到,這道身影會成為日後再無可逾越的高牆堅壁。
第27章
「跟我回去吧。」
紀若愚語氣沉緩, 目光柔和地罩著紀雲鐲,並未看他身邊的杜若水一眼,仿佛這個人跟空氣一樣無形無色。
紀雲鐲再了解自己爺爺不過, 從表情和語氣里判斷出爺爺的意思是只要自己現在和他回去, 便能當今晚什麼都沒發生,一切既往不咎。
真好。
——可是他不能啊!
為什麼他不能?
他不明白,為什麼所謂的大人總能輕易做到這回事, 難道這就是真正的「成熟」?
他們好像總習慣昂首闊步往前走,能無視路邊白牆上的釘痕, 哪怕那堵牆千瘡百孔。
真麻木,真冷漠。
他討厭這種成熟。
何況這回不只為了自己,他不是只有一個人,他還有阿哥。他知道,這麼多年來杜若水在村子裡不快樂,去外面做的事也讓他不快樂,只有離開這兒,阿哥才會真的開心, 他今天就笑了兩次呢……他們的手直到現在還牽在一起, 掌心裡的溫度貼合而鮮明, 充分彰顯對方的存在,也讓紀雲鐲感到安心。
他不由往杜若水身邊貼近一分, 杜若水扭頭看向他, 眼神平穩而包容, 簡直像一張巨大的絨毯, 隨時都準備好了接住他——他願意接受他的任何選擇。
而紀雲鐲怎能辜負他的信任?雁善挺渡佳蒸梨
他沒回答, 只是搖頭。
紀若愚臉色稍變, 神態尚且鎮定, 輕抬手杖往地上敲了一記,道:「出去四年,你不覺得自己變了很多,已經很不同了嗎?」
紀雲鐲不知道爺爺為什麼問這個問題,那手杖落地時一聲明明很輕,卻久久縈繞在他耳邊,攪得他心神不寧。
他雙眉蹙然,低聲道:「我不知道。」
又是「嗙」的一下,「你在外面都學了什麼?」
「我不知道。」
第三下,「你學的那些新文化里可有一條教你忤逆不孝、違抗長輩?」*
紀雲鐲揚聲道:「我、我沒有!」
紀若愚這下可變了臉,勃然作色,目光直刺他和杜若水牽持在一起的手,「你在外面學的儘是這等腌臢齷齪的事?!」
那目光如一把利箭,紀雲鐲下意識鬆開杜若水的手。
爺爺的話什麼意思?
紀若愚厲聲道:「我從小把你當女孩兒養,那是為了你好!」
「我沒讓你真把自己當娘們兒當兔兒!如今跟一個男人……你怎麼做的出來?」
「只知道給我丟人現眼,紀家百年傳承,祖宗的臉面全被你一個人丟盡了!」
呵斥聲中,紀雲鐲和杜若水相視一望,眼神極相近,迷惑、愕然、憬悟、震動、赧然……紀若愚大概永遠不會想到,正是他的一席話如風捲殘雲,使撥雲見日,讓兩個人這時才明白了往昔種種羈絆與悸動打成結後,那個結在心頭代表的意義。
他們看著對方笑了。
這令紀雲鐲更堅定了想法。
他心神一定,抬頭直視紀若愚,「是,我是喜歡杜若水。」
杜若水直盯著紀雲鐲的側臉,在心中應和:我也是。
「你、你……」紀若愚氣得不停敲打手杖。
「爺爺,放我們走吧,」紀雲鐲真摯地懇求道,「我知道我給你丟臉了,就讓我離開這個村子,去到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便不會有人知道……我、我對不起你的養育之恩。」可我不想、也不能回報你了。
「不可能!」紀若愚臉色鐵青,一迭聲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你從小無父無母,是我含辛茹苦將你養育成人。婚姻大事從古至今是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況怎麼容得了你寡廉鮮恥,相中一個男人!」
「雲鐲,你小時候那麼乖那麼聽話,你說過會一輩子陪著爺爺、孝順爺爺。現如今……你、你怎做的出這種事?」他甚為痛心疾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