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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22:29:04 作者: 席雲訣
    不可能……杜若水怔怔地想,不可能。

    不可能。

    他滿腦子只剩這三個字。

    他面色變得慘白,目光渙散如碎,不覺間抓青銅鈴的手鬆開了,鈴鐺往下一滑,發出清脆聲響。他如夢初醒,一把握住了鈴鐺。

    他凝定目光看著那隻鈴鐺,下定了某種決心,隨即動了動手腕,帶著整個手掌輕輕動了一下。

    鈴聲響了,被包裹在手心裡,像從極遠的地方傳來。

    他喚出那個暌違已久卻在夢中出現過無數次的名字。

    ——「紀雲鐲。」

    第3章

    馬關山半夢半醒間隱隱聽得青銅鈴響。

    那聲音不同於普通的鈴鐺,微茫而幽沉,風一吹吹不了多遠理應就該散了,這鈴聲卻若有若無,不絕如縷,如夜半時在枕畔哭訴的幽魂。

    他知道是杜若水回來了,打了個哈欠從躺椅上爬起來,臨了看到窗紙上映出一個巨大詭影,猝然間給嚇了一跳,偷偷打開右手邊一個抽屜,還沒來得及摸到傢伙,那個影子就從窗外滑過去來到門前。

    馬關山一眼看過去愣住了,杜若水身後跟了一排屍體沒什麼,可為什麼背上還背著一個?血呲呼啦的……不怪他剛才看錯,正眼看起來也不比那些渾身綠毛的飛僵好得到哪兒去。

    「杜小哥……」他遲疑著喚了一聲,「你這是做什麼?」

    那人不答話,只朝他勾了勾手。

    馬關山起身迎過去。

    杜若水走到一張桌子前,俯身用袖子一拂桌面,再托著背上的人往桌上靠。

    那人半挨到桌面上,上半身仍緊貼在杜若水身上。

    馬關山到了近前,才發現有兩隻血紅的手死死纏住了杜若水脖頸,他看了杜若水一眼,見對方點頭,就伸手去掰,一時竟沒掰動。

    「嘿……」馬關山有點納悶,再去看杜若水,才發現對方一貫蒼白的臉此時染了一層不自然的薄紅,算不上寬厚的胸膛風箱似的劇烈起伏,還緊抿著唇一聲不吭——這是喘不過氣來了!

    馬關山見勢不好,卯足了勁去掰那兩隻鐵鉗般的手臂,好不容易掰出來一兩寸,一個正值壯年的大胖子已是氣喘吁吁,想著索性拿刀三下五除二直接給他砍了,縱然落得個死無全屍,他家親戚也找不到自己頭上來,他這可是為了救杜若水一命啊……便去摸綁腿上的刀片。

    卻聽杜若水厲聲喝道:「老馬!」

    馬關山只得收回手。

    有他適才的幫助,杜若水總算得了餘裕,他抓住那人一隻手往外帶,有意避開手腕的傷口,那隻手在他的動作下一點點往外挪,馬關山看得分明,知道杜若水還是製得了這個……東西的,只是不知為什麼,杜若水的動作放得尤其慢,簡直像對待易碎的名貴瓷器,直看得他這個旁觀者都火急火燎。好半天才把那兩隻手從自己肩上撤下去,他也不嫌髒,用一隻手擎制住那人,牢牢扣在懷裡,生怕他跑了似的。

    杜若水的脖子上赫然已有一道鮮明的紅痕,如一個被鍘掉頭顱後把腦袋和身體重新粘合在一起的人。

    馬關山為自己的想像打了個激靈。

    杜若水抬頭看他,問:「有棉花嗎?」

    他扯開棉花捏成兩小團,塞進懷中人的耳朵里。

    這才抬手搖起了鈴鐺,請帶回來的這批新人「入棺」。

    馬關山瞅著他懷裡那個血淋淋的人,心下犯起了嘀咕:杜若水為什麼不讓這個也入棺?甭管多凶多煞的屍,只要進了他家棺材,保管一點風浪都掀不起來。

    而對方接下來一系列行動愈發叫他迷惑。

    杜若水給了他一兩銀子。

    「一間房,一盞燈,一身新衣,一桶熱水。」

    這人以往可沒這麼多講究,雖然他本事不小,這幾年掙的錢比很多趕屍人都多,可他比起大多窮困的趕屍人更摳,更捨不得在自己身上花錢。無數個趕屍途中休憩在客棧里的時候,屍體們睡棺材,杜若水等蓋好了棺材蓋後就直接往上面那麼一躺,還不如躺在裡頭的屍體舒坦呢。

    他這是怎麼了?

    總不會是給另一個「人」用吧,他用得著嗎?

    但只要拿了錢,馬關山就能輕易壓下自己的好奇心。

    「好嘞!樓上左手邊第三間房,你去吧,東西稍後送到。」

    *****

    馬關山想的不差,杜若水的確想給這人好生梳洗一番,換身衣裳。

    他認識的紀雲鐲是個愛乾淨的人,他一定受不了現在這樣。

    但在那之前,他還要做一件事。

    他打開廂房朝西的窗戶,把一張條案搬到窗前,從懷裡掏出三張空白的黃符在案上依次擺好。再拔出匕首,並起食中二指,用刃尖劃破二指指腹,伏下身去以血為符,三道符,不過用了三息書就,幾乎一氣呵成,字跡如行雲流水,縱橫開闔。

    符寫好了,血卻還在流,他給自己割出的口子不淺。

    杜若水拿過那盞黃銅燭台,只有燈芯,裡面空空的沒有燈油,燈油得另買。

    馬關山這個奸商估計還在樓下等他。

    但他要的正是沒有燈油的燭台,他把手懸在上面,任血滴落下去,耗費一陣工夫接滿了。

    東西都準備好了,杜若水這才去找屋裡的另一人,他將他帶到案前,搬動他的身體朝著自己,拿一塊浸了水的帕子去擦他的臉,對方一動不動地僵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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