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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1:57:16 作者: 魚蒼蒼
她才欲直起身體,腕上一緊。
沈妄勾住了她腕上的那截紅線。
顏渺垂首,望見他泛紅的雙眼,對上那道幾近乞求的目光。
少年本不染塵泥的白袍早已被血浸透了,光影微弱,他淺淡的眼瞳中映出她的身影。
不加憐憫的,淡然到近乎冷漠的。
沈妄知道她要走。
可如今的他用不上半分力氣,他甚至知道自己無法挽留她——可他還是要用這種方式,無聲的阻攔她的腳步。
「沈少主,宗門議事,各宗人已在等您了。」
外面的聲音愈發近了,弟子問詢的聲音傳來:「刑隱司中不宜多留,即便您有沈宗主的令牌也……沈少主?」
沈妄張張口,還是說不出話來,只咳落一團血。
鮮血大團大團的砸落在地,鮮紅的血與他腰間的紅絲絛融作一色,饒是燈影昏黃,那片鮮紅卻還是刺得人眼睛發疼。
顏渺撇開目光,將他的指尖從紅線上扯開了。
分迭而來的腳步聲中,她終還是沒能忍住,回身過去,輕揉了揉沈妄的發頂。
她的聲音也很輕,就落在他的耳畔。
「抱歉。」
「沈妄,你恨我吧。」
從宗門逃出後,顏渺未與任何人傳信,她兩袖空空,東躲西藏,足行了三日才到達藥谷。
論劍的中途終止在宗門掀起軒然大波,顏渺傷及宗門弟子與周望舒,又逃出刑隱司,重傷風潯州代宗主前往議事的沈少主一事鬧得宗門盡知,元織聽聞在雲浮宗發生的事,見到顏渺後卻隻字未提。
她接顏渺入谷,又將人藏在後山療傷,修修補補,如何也找不到能讓她的右手經脈重新恢復的辦法。
第七日,顏渺在藥谷的後山見到面色慘白的沈妄。
少年仍穿著一襲月白的衣袍,腰間的紅絲絛顏色更穠艷些,他身上的傷顯然還沒好起來,唇色淺淡,整個人蒼白的像是被水打濕的羽絮。
他順著山澗溪泉的水流而行,看見她的時候,腳步頓了頓。
已是春末了,拂面的日光熾盛,他的目光卻像北地冷寂荒涼的長風。
他好像再一次變成了她初見他時候的樣子。
顏渺心下微動,不由得動一動腳步,朝他走近兩步。
隔著一地搖曳的樹影,他們分立在光與影中,誰都沒有說話。
許久,仍如他們初見那般,是顏渺率先打破沉默:「沈妄,據我所知,藥宗已派人去過風潯州為你診治,所以你如今前來不是為求醫,而是來尋我的?」
她看著他,在得到他目光中肯定的答案後輕聲笑了:「所以你找我尋仇?」
沈妄仍是沉默著,眼睫微斂,垂下的睫羽遮住他閃爍不明的目光。
他不是,顏渺知道。
否則他就會像他們初見時那樣,毫不猶豫的對她出手。
但她仍咬著牙,企圖用帶刺的言語將他逼退:「我重傷於你,又利用你逃出宗門,你不是應該恨我嗎?」
「你為什麼不恨我?」
獨屬於春末時節溫熱又柔軟的風像潮水,涌動著,輕輕包裹住二人。
沈妄終於掀起眼帘。
他將明昭昭的日光拋在身後,走進那片樹蔭中。
他道:「你在騙我。」
顏渺沉默著。
「你騙我。」
他重複道。
顏渺只是退後一步,道:「我騙你?是你不願承認被我利用,這才找些措辭來為我開脫,來安慰你自己。」
見她步步後退,沈妄跟得更緊些,他的目光掠過她匆匆掩下愧意的臉,掠過她腕上的那截紅線,最終停在她被細布層疊包裹著的右臂上。
他的目光終究柔軟幾分,走近她,道:「師姐,同我回去,我會找到證據,會讓宗門的人知道那些都不是你做的。」
顏渺微微怔住。
沈妄叫她什麼?
師姐?
顏渺慣來知道他不願這樣叫她,在宗門時她總以此逗弄他,多番誘導,企圖引他服輸開口而不得,現如今她離開宗門,他反倒這般喚她。
「你覺得如今的我需要什麼?難道我需要的是這份清白嗎?」
顏渺回神,眼角微挑,「沈妄,你再不走,我真的會對你出手。」
沈妄盯著她瞧,眼眶微紅,睫羽濕漉漉的:「好啊。」
他撫上心口的衣襟,指節蜷縮著發出咯吱的悶響,將衣襟都揉皺。
他太過用力,還未癒合完全的傷處再次沁出血來,浸在他皺起的衣襟上。
他看著她,咬牙,嗓音都在發狠:「上次是這裡,抽髓易心,你分了半顆髓珠換了我的魔髓,這次你想如何?」
顏渺沒應他,她抬手,靈力自掌心泛起。
那半顆魔髓已經與她的髓珠相融多時,修魔之人不修心法,魔髓更易生靈脈,七日過去,她雖還未能很好的壓制戾氣,卻已藉助魔髓迅速讓靈脈重生,能將靈力運用自如。
靈力化刃席捲而去,徑直衝向沈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