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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1:57:16 作者: 魚蒼蒼
    「凌寒……」

    顏渺開口,喚一聲她的名字,耳畔卻空空響著自胸口傳來的聲響。

    胸腔中的疼令她顫抖到幾乎痙攣,大團的血自口中吐出,砸落在地上。

    「師姐!」

    沈妄扶住她的肩,雙手顫抖的幾乎不敢將她納入懷中。

    「易魂符,你給楚挽朝用?」

    周禮的嗓音染上詫異,「你為了不讓他死,替他承這一記刀傷?」

    顏渺已經沒有力氣回答更多。

    她仰起頭,笑著看向滿面愕然的凌雨時,費力的從嗓中擠出話語。

    「抱歉啊,還是手快你一步。」

    她像是在玩笑,話落又吐出一口血來,「但是你這刀磨得,也實在是太快……」

    口中湧出的鮮血堵住了她未完的話語,顏渺連抬手擦拭的力氣也沒有,只覺得衣襟洇濕得透徹,黏糊糊的貼在身上。

    「顏渺,渺渺!」

    「師姐!」

    血是吐不完了嗎……

    聽著耳畔急切的幾聲喚,顏渺迷迷糊糊的想。

    這樣多的血一口氣從她的身體裡流淌出來,她是不是就要死了啊……

    就像當初的千瑜一樣。

    「師姐……」

    懷中人血流不止,靈力自沈妄的掌心源源流淌出,卻如何也難平折晷刺過的那一道傷口。

    沈妄的呼吸都在發顫,看向凌雨時的眼霎時間通紅,瞳中是呼之欲出的殺意。

    「凌雨時。」

    他的嗓音冷至透徹,刺得人骨縫發疼,「若是我師姐出了什麼事,我就……殺了你。」

    凌雨時面上的神色再不似御刀時那般冰冷,眼中流下的淚水滾過頰側,目光儘是無措。

    她收起手中折晷,步履匆匆而來:「顏渺,我不是,我沒有想要對你……」

    話音未落,一道染著殺意的虛刃卷席而來。

    沈妄的面色早已因靈力源源的消耗染上蒼白,眼中只餘一片望不到盡頭的戾氣。

    他珍而重之的將顏渺抱在懷中,不許旁人靠近半分。

    「沈妄,你要帶她去晚清那裡?」

    周禮喚住他,「靈苧谷路途遙遠,她如今怕是禁不起顛簸,先留在此處,待我以符印封住她的心脈,再帶她和楚師兄一同去找晚清。」

    沈妄停下腳步。

    像是在極力壓制著體內的戾氣,他點頭,極輕的「嗯」了一聲。

    「沈,沈妄……」

    懷中傳來一聲破碎的喚,顏渺的神志顯然已渙散開了,如今只是在無意識的低語。

    她說,「你不要……不要恨我了。」

    --

    刀刃相擊發出的嗡鳴聲響在耳畔,而後是沈妄和周禮的聲音,他們似乎在說著什麼晚清……元晚清。

    是元織啊,他們要帶她到元織那裡去嗎?

    顏渺只聽到這裡。

    至於旁的,都像是一道風一樣,自耳邊呼嘯而過。

    意識像是墜入沉沉的海,大概是她流過太多的血,身上開始一陣陣的發冷,只剩下心口的那道靈脈還在輕柔躍動。

    像極了她幼時在黎荒,母親為躲避那場屠殺,抱著她一路躲到僻靜的山林。

    山風很冷,母親的懷抱也很冷,夜晚的山林好安靜,連母親的呼吸都再難聽清。

    還活著嗎?

    或許吧,活得太久,連埋藏在心底的幼年記憶都重新浮現出來了。

    身上又冷又濕,疼痛與虛無反覆在身上交織著,顏渺恍恍惚惚睜開眼。

    眼前是雲浮宗的刑隱司,她再熟悉不過的那處囚牢。

    空氣中儘是腥濕的味道,兩道鐵索交織纏繞在身上,扣進她的鎖骨。她的雙腕同被鐵索吊起,手腕無力垂落,右手的經脈碎裂過,像是斷了骨,軟綿綿的搭在鐵索下。

    膝下是一片血泊,鮮血緩緩向外延展,一路拖至囚牢之外,長發散亂下來,點蘸在血水之中。

    胸口一陣陣的發疼,明光一現,是一道熟悉的身影。

    少年走入牢獄中,靈力一息穿過,結界破碎,牢門洞開。

    顏渺抬起頭,垂下的長髮遮住一半面容,只露出蒼白尖瘦的下頜。

    「是你來啦。」

    「還未定罪,他們怎麼能將你關到刑隱司,還這樣待你?」

    煙青色的衣擺染上血水,少年幾步沖至她身前。

    他的眼眶已然發紅,「我得了父親應允,代他前來議事。千宗主既然不管此事,便由我來管,我現在就帶你走。」

    顏渺仰起頭來。

    垂下的長髮礙事,於是她說:「沈妄,我看不清你了。」

    沈妄指尖顫抖著撫上她頰側。

    長發被撥至耳側,露出慘白的一張臉。

    顏渺看著他,緩緩開口:「沈妄,我走不出去了。」

    她背後存著一道血肉模糊的空洞,最深的那一道傷口下,是帶血的骨。

    她右手的經脈已盡數廢去,劍骨亦被抽走,此後再不能修劍術,再無法御骨劍了。

    靈力輕柔涌動在周身,顏渺的疼痛消散下許多。

    記憶交織錯亂,她睜開眼,卻只能看清楚一道虛影。

    於是她試探性的喚了一聲:「沈妄。」

    耳畔的空洞將他的名字吞噬進去,連她自己也聽不清楚。

    「師姐。」

    可她清晰的聽見了他的應答。

    「師姐,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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