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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1:57:16 作者: 魚蒼蒼
「沈妄,我……」
一聲輕哼再落到耳畔,沈妄微微垂首。
像是想聽清她在說些什麼,他靠她近些,小心翼翼的喚了一聲:「師姐?」
懷中人似乎仍在夢囈:「我喘不過氣……」
她的腦袋朝他的臂彎里歪了歪,露出一截纖細的頸。
沈妄的神色有些恍惚。
他很少能見到顏渺這幅樣子。
安靜又脆弱,好像只需一場不經意的觸碰,就能輕易將人碰碎。
胸腔一重,沈妄下意識鬆了鬆手臂。
也正是此時,顏渺眼睫倏然睜開,一張符紙自她袖中竄出,貼擦著掌心划過,折角處帶出一道掌心的血。
血染在符紙上,顏渺毫不手軟,直將符紙拍在沈妄心口。
符印燃起,攏束在周身,她借著沈妄未垂的手臂翻身落下,穩了穩腳步,立在他身前。
沈妄的身體被符印縛住,一時動彈不得,只能微垂著眼睫看她。
朝陽鋪灑在天邊,染過眼前人微揚的眉眼。
一如許多年前在玉鸞台上,宗門大會塵埃落定,少女手執長劍,接過千瑜親授的玉符。
一整片春光都籠在她身上,而她望向他,眼瞳剔透,映出山林間旋飛而起的雀鳥。
顏渺立在他身前,抬手撫過他染血的衣袖。
她輕笑一聲,說:「沈妄,你就這麼想找到我啊。」
樹枝投下的碎影輕輕搖曳,沈妄立在那片影里望著她,面色微怔。
顏渺被他盯的消了些底氣,見他不接話,輕咳一聲:「沈妄。」
沈妄這才緩過神來。
「是,師姐。」
他輕聲應答,「我找了你很久,很多地方。」
顏渺躲閃開目光,看向眼下熟悉的這處山崖,吐出的話語依舊輕飄飄的:「你找我做什麼,是五年前那一劍沒捅夠,還想……」
「師姐。」
沈妄打斷她的話,聲音一時變得有些模糊,穿入耳中,像是隔著一層沙沙響動的皂紙。
他聲音軟著,又重複了一遍在幻境時說過的話語:「我從來都沒想過要殺你。」
顏渺胸腔中的那道靈脈似乎輕柔的顫動了一下。
她抬手,輕輕按一按心口。
五年前再次醒來時,她不是沒想過有朝一日,再見故友的樣子。
她想,修魔時她曾修習過南嶺墟的符篆術法,可以用其隱下名姓掩去樣貌。
她已不用再攪入宗門事中,對面不識,相逢陌路,她覺得那樣也很好。
但那許多種場景中,她從未想過再見之時,會是沈妄有意設計引她前來,而她也的確有所圖謀。
他們不謀而合的為彼此編織了一張網,放上對方夢寐以求的餌,又心照不宣的並行入網中。
顏渺背過身,指節略有些僵硬,朝口中塞了一顆糖丸。
舌尖嘗出一絲甜味,她抬眼看向周遭,這才發現,斷崖端竟生長著一顆如蓋的蘆枝樹。
北地本是不該有蘆枝樹的,能出現在此,大概是從南境移植至此。
夕陽即落,為蘆枝樹的枝葉覆上一層浮躍的光。
樹下立著一方無名冢,石碑前方除了一壺未開封的酒,還立著一柄長劍。
長劍如霜似雪,正是沈妄過去從不離身的本命劍。
也是五年前,在此處貫穿了她心口的那一柄——奪霜。
顏渺彎身,順著奪霜的劍鞘輕撫過去。
指尖粘黏的血附著在其上,長劍在劍鞘中震出兩聲嗡鳴。
這柄劍倒是也還能認出她。
從前沈妄對這柄奪霜劍寶貝得不得了,結契開刃後,恨不能連就寢時都把它摟在懷中一塊兒睡,而如今……顏渺瞥一眼沈妄腰間的佩劍。
沈妄身上沒了劍骨,也未再一直帶著這柄奪霜劍。
想到這裡,顏渺心中沒有來的有些酸楚,於是收回目光。
她直起身,看向沈妄仍在滴血的衣袖,想到那傷口終究是她所為,還是沒忍住問道:「你的手,還很疼嗎?」
「師姐終於願意相信我了嗎?」
沈妄的眉眼舒展開一瞬,應答她,「沒關係的,只是小傷,沒有很疼的。」
顏渺走過去,在他抽過靈脈的指節處附了一道凝血的符印。
見沈妄的指尖不再向下淌血,顏渺問道:「你什麼時候懷疑我沒死?」
沈妄垂著眼睫,答得很快:「是兩年前。」
顏渺抬眼:「因為什麼?」
沈妄定定的看她:「直覺。」
顏渺也同樣看著他,沒說話。
沈妄眼睫微斂。
「是兩年前在藥谷,我曾收到一封無名的傳信。信中說五年前青琅宗被屠,尚有一生還者,是青琅宗的沐掌事,沐長則。」
言及此處,他復又抬眼看她,呼吸清淺,「他本該是個死人,卻仍活在世上,能關心五年前那場災禍的人,除了周既明他們,便只有你了。」
顏渺繼續看著他:「只是這個推斷?」
又活了好一會兒,見顏渺久久沒有再問,沈妄選擇坦白交代:「是你的髓珠告訴我,那封信有你的氣息……我才想試一試。」
顏渺終於聽到滿意的答案。
見顏渺還是不說話,沈妄開口,有些小心翼翼的:「是我不好,該早些尋到師姐,不該讓你在外受這樣多的苦……師姐會怪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