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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1:57:16 作者: 魚蒼蒼
聲音同雨滴一樣砸落在耳畔,挾住利刃的手一抖,本曲在刀刃兩端的指節鬆了松。
「我……」
像是對沈妄的遲疑早有預料,顏渺的唇畔染上些許笑意。
手中利刃沒有給沈妄解釋的時間,轉瞬化作細長的藤,旋繞縛住他的指骨。
沈妄退卻一步企圖掙脫,衣袖中陡然燃起一道符印,與利刃所化的符藤並作層疊交錯的網,一齊縛住他的身體。
沈妄一時動彈不得。
而他袖中符印,正是顏渺先前放在白緗算卦攤上的那張符紙所化。
「沈妄,你果然動了我的符紙啊。」
顏渺的掌心凝結起一道靈力,順著符藤攀向沈妄的手腕,「白緗沒有告訴你,我在等你,而那張符紙上的符印,就是用來鎖你的嗎?」
沈妄的目光至始至終沒有離開眼前人,他唇畔微動,話至嘴邊卻化作一道輕抽的冷氣。
不染纖塵的白袍見了血,血腥氣息翻騰湧起,靈力像是細碎的水流,強勢又不容人抗拒,直鑽入沈妄腕間。
靈脈在潔白的衣袖上拖出一路血痕,順著手臂蔓延向沈妄的腕骨。
「果然在這兒。」
顏渺望著那道血痕,面色微變,「你沒有靈骨可護靈脈,如此將他人的靈脈養在骨血中,若是受反噬,極有可能毀掉一身的修為,你……」
沈妄看著她,睫羽在眼下投出沉沉的影:「師姐的東西,我都有好好保管。」
顏渺:「……」
鮮血幾乎洇濕了沈妄的整隻手,順著指節滴落下來,赤色的靈脈匯聚在他的指尖。
顏渺伸手過去,感受到手下那寸冰涼的指節正細細密密的抖動,眼睫微抬。
她這才發現,雨不知什麼時候停下了。
微弱的光線里,沈妄的睫羽被雨淋濕過,還未來得及晾乾。
顏渺看著他顫抖不止的眼睫。
靈脈雖融入過沈妄的骨血,但終究不是他體內生長出的東西,抽一道來自於他人的靈脈,也會這麼疼嗎?
還是說,沈妄好像是很怕疼來著?
這樣想著,顏渺的動作卻沒有停下。
血流淌的更多了,帶血的靈脈鑽入她的指尖,涌動在她的手指,手背,繞至腕骨。
真切的痛感混著雨霧的潮濕攀爬在手臂,顏渺又一次想起那場春時降下的雨。
春時五月,雜花生樹,細雨綿綿。
那曾是一年中最好的時節。
她遇見千瑜就是在春時,在一個五月,雨水打在油紙傘上的聲響清脆,千瑜牽著她的手回到雲浮宗,帶她一步步踏上舟山的石階。
那是她來到雲浮宗的第一年。
而八年前,同是在一個五月,千瑜死在舟山。
落雨打濕顏渺的肩膀,遲雲劍被血浸沒,她跪在千瑜身畔,雨水與血水相融一處,自她的掌心滑落,匯作涓細的溪流。
千瑜的體溫在她的眼前一點點流逝殆盡,僅存那道生機輕柔躍動,自千瑜的掌心蔓延至她心口。
靈脈交融在心口,顏渺的面色頓然蒼白。
她恍惚聽到沈妄的聲音,很輕,卻帶著莫大的篤定,揮散她面前霧靄,遮過她眉眼間的那場雨。
「白緗告訴過我。」
他嗓音清淡,還染著疼痛未散的顫抖,「我摘掉師姐在等我,也知道那張符紙的作用。」
「但我從來都沒想過要殺師姐。」
靈脈全數引入心口,顏渺退開一步。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是嗎?」
痛感殘留在手臂,顏渺險些一個踉蹌跌坐在地。
腳下的磚石似乎晃動兩下。
顏渺穩了穩身形。
是幻覺?
安靜了許久的殘骸發出嘰嘰喳喳的聲音。
「糟了,結界要破了,怎麼辦?」
「屋漏逢雨,不活了不活了。」
離九巷口的結界發出冰紋碎裂的聲響。
不是幻覺。
顏渺看向一地殘骸,發出了來此後與殘骸的第一句交談:「你們是誰?」
殘骸齊齊沉默。
沈妄在旁開口:「是被流放入幻境中的宗門弟子。」
顏渺瞳孔微縮。
怪不得自宗門設下徊生境後,從未有人能在刑期結束後離開。
那些流放至此的弟子,恐怕到最後不是如白緗那般成了鬼魂,便是如此處這些人一樣,成了一塊塊殘缺的骸骨。
顏渺看一眼沈妄。
他衣衫上的血正向外洇散,縛在身上的符印散去一些。
顏渺:「白盈沒有把他們變成這樣的能力,江一自身都難保,能接觸到徊生境的只有宗門的人,是誰做的?」
不等沈妄回答,殘肢重又開口。
「還挺聰明的。」
「從身骨看也是個好苗子,怎麼搞得稀碎?」
「女娃娃,你是什麼人?」
「我是雲浮宗弟子。」
顏渺朝話最多的那隻頭骨彎下身,略一思索,「千宗主座下的……千長寧。」
頭骨吸了一口冷氣:「是你?千宗主她……還活著嗎?」
顏渺皺眉:「你為何這樣問?」
頭骨道:「當年之事,千宗主未與你提過?她帶我們前往黎荒平亂,臨危時候為救我們,卻負了重傷……」
顏渺眼睫微斂。
原來那時,千瑜的身上就已經受了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