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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1:57:16 作者: 魚蒼蒼
弟子之中,賀勉懷始終未看向過沈妄,齊慕晚的目光也游離著,一副心不在焉模樣。
「非是如此,此處危險,疇昔山下的蠱蟲多年未現於世,遠非他們這些孩子能應付。」
周禮面色平靜,溫言道,「我不放心他們繼續走動,才順路帶他們至此。」
天幕徹底亮起來,昭昭日光傾灑而下。
顏渺側首望向山崖下的一片霧靄,指尖捻起一張符紙。
印陣賦予過她的靈識,陣法頃刻變換,符印自周側掃來,漫捲過山巔,交織成一張巨網,縛住人的腳踝,直將眾人朝崖下捲去。
饒是周禮的符篆之術已得大成,也無法於瞬息之間壓制先一步紮根在此的印陣。
周禮穩住腳下,手中符印化形,化作一道光影所鑄的繩索,攔在山崖一端。
顏渺眼睫微抬,絲毫不將那繩索放在眼中。
她面向周禮與沈妄,道:「打開徊生境。」
山巔下是一片深淵之地,若不開啟徊生境,掉落下去的人只會落得粉身碎骨。
符印繚繞,歷練弟子都是年齡尚小的少年,有人驚呼出聲,更甚有膽小些的,已開始低聲啜泣。
見二人未動作,顏渺的目光略過一眾弟子,最終停在賀勉懷的身上。
她眼睫微斂,指節收攏。
印陣在賀勉懷腳下失去效用,周禮本用符印所化的繩索亦於賀勉懷身上失效,於是他腳下一空,跌下山崖。
「賀勉懷!」
「賀師兄!」
隨著弟子的驚聲呼喚,顏渺縱身,同他一齊跳了下去。
山風凜凜,夜霧遮蓋天日,兜頭攏下。
疇昔山的風冷下幾分,本才披灑上朝陽的山巔變作一片黑夜景象。
腳下一空,熟悉的失重感傳來。
長風拂亂青絲,霧氣盈滿衣袖,顏渺的視線在急速下墜中模糊起來。
「顏渺。」
風聲繞耳,鋪天蓋地的血腥氣中,顏渺好像又一次聽見沈妄在喚她的名字。
她比沈妄早修劍道,按說沈妄是該叫她一聲師姐。
但年少時二人總是不對付,無論什麼都愛爭個高低,便是在宗門中排輩也絲毫不相讓。
沈妄總不願這樣叫她,更多時候,都只是直呼她名。
包括在最後,在殺她的時候。
「沈妄,你是來殺我的,對嗎?」
那時候在巽風崖邊,她這樣問他。
「是。」
髓珠離體,五感漸失,她只聽見他應了這一句,再辨不出他言說的其他話語。
長劍攜風,擊碎她掌中虛刃,髓珠脫手,在凜冽劍意下碎成齏粉。
顏渺自山巔跌落下去。
光影錯亂,徊生境啟。
日月倒轉,長夜驟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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疇昔山巔,印陣消散。
弟子已移步到安全之地,周禮的腕處新添了一道淺傷。
沈妄手持一柄輕薄的長劍,劍刃染了血,鮮血自劍鋒淌下,他另一手捧著的珠玉上也同染了血跡。
珠玉透似琉璃,餵了周禮的血後,鮮紅色匯聚在篆刻的紋理上,滲成一朵不知名的花。
感知到鑰匙的所發出的靈力,山崖中霧氣上涌,幻境驟然開啟。
沈妄的面上還染著怔然之色。
那道縱身躍下的身影好似還在眼前,身影將落時,衣角掠過指節的觸感也似乎仍留在他的手上。
他沒能拉住她。
他又一次沒能拉住她,又一次眼睜睜的,看著她跌落下去。
周禮撫過腕上的傷口。
顏渺以宗門弟子的命迫使他開啟徊生境時,他的確慌亂了一瞬。
可沈妄顯然比他更急一步,千鈞之際以劍傷他,用他的血喚醒鑰匙,打開了幻境。
至於為什麼是他的血……周禮撫一下眼上黑練,有些不解的問道:「沈妄,你……怕疼?」
沈妄抬眼看他。
長劍歸鞘,他面上的怔然之色已經褪下,指尖的靈力復又涌動起來。
沈妄的眸光更冰冷了幾分,壓滿沉鬱的眼中泛起戾氣。
「周既明。」
他的聲音比目光還要冷些,所答非問,「想給我師姐祭酒,憑你也配?」
虛刃驟然凝結,攜風帶霜,徑直朝周禮刺去。
周禮立在原地。
他未出手,似乎篤定了沈妄不會下殺手一樣,任刃風掠動衣袂,眼上黑練高高向後揚起。
刃光懸停在眼前,周禮不慌不忙撫平黑練:「沈妄,你修魔後捨棄劍骨,體內沒有靈骨可護靈脈,又如此戾氣不收,遲早傷及己身。」
只是周禮的雙眼終究無法視物,沒能瞧見話音落時,沈妄面上忽變的神色。
他只聽到沈妄散在風裡的一句輕語:「是嗎?」
虛刃綻成碎片,染滿殺意的霜霧席捲而過,直朝一眾弟子而去。
「沈妄!」
符印與霜霧中的虛刃碎片相撞,一向沉著的周禮終於顯出失態的模樣。
沈妄向前兩步,衣袍隨風盪起。
他看著匆匆攔下虛刃的周禮,掌心的靈力翻卷不休。
周禮的衣擺翻卷又落下,碎裂開的虛刃擊中他的左肩,他抬首,道:「沈妄,他們年歲尚小,你豈能?」
沈妄的面上掛著笑,一雙昳麗的眉眼彎起,映著頑劣的天真:「我本也非是想對他們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