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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22:27:30 作者: 隨宇而安
藍色的封頁輕輕一震,一陣香風吹過,像一隻手輕輕掀起了書頁,霎時間無數悽厲的哀嚎湧入眾人腦海之中,摧殘人心神智。
瀲月道尊似乎早有防備,抬起右手將三人護在了身後。
「眾生之怨……」她低嘆一聲,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往事。
那股怨毒凶煞的力量幾乎欲衝破雪白的書頁伸出鬼手將一切生靈拖入其中,那樣恐怖的力量,只是看著也會讓人心生顫慄,然而晏霄卻沒有一絲猶豫,大步向著厄難書走去。
「尊主!」拾瑛帶著哭腔喊了一句。
那個背影沒有停滯,她將手按在了冰冷的書頁上,任由那股力量將自己吞沒其中。
「那是真正的無間地獄……」黎纓不忍地閉上眼。
瀲月道尊看著那道消逝的身影,輕輕說道:「真正的地獄,在人心之中。」
晏霄這一世生在無間,折磨、利用、欺騙,都未曾磨滅過她心中的光。
她不曾見過日月,卻將日月藏進了心裡。
這充斥著惡意與怨毒的厄難之境,於他人是地獄,於她卻是希望。
厄難書吞噬的不是神魂,而是惡業。惡業如暴雪厲風充塞了整個幽暗無際的空間,嘶吼著咆哮著湧向晏霄。
每一片雪花都如一盞冥燈,幽幽亮著,走馬流轉那人一生中最沉重的罪業。
晏霄耳中灌入悽厲的喧囂,混雜了稚子的啼哭,婦人的哀嚎,老者的悲鳴,男子的嗚咽,眾生悲苦,如浪潮將她淹沒,胸腔之內痛如撕心裂肺,那些迷濁想要亂她心志,將她拖入絕望的深淵,沉淪於無邊的苦海。
可她本自苦海而來,二十三年間,閱盡世間悲苦離散,生死兩難。她痛過、恨過、迷茫過,也曾想過沉寂於黑暗,卻終究還是掙扎著脫離了苦海。
有的人自甘墮於苦海,有的人生於苦海,卻想見一見海上的日月。
那些暴雪似的冥燈無法阻攔她的腳步,憤怒地化為尖牙利爪,摧折她的神魂。
怨毒的詛咒噬咬她的身體,它們無形無質,卻無法抵擋,晏霄如雙目失明的孩童赤身行於雪地,無助地任由霜刃凌遲肉身。
鮮血順著指尖滴落,銳氣划過臉龐,清亮的眼眸染上猩紅,血淚自眼中滾落,狂風拖曳她的袖袍與腳步,不讓她前進一步。
劇痛纏身,卻又似曾相識,她早已習慣。
玄冥幽暗,她卻能看見前路,因為她便是光。
視線里的一切都像暈染開的血墨,一點點滲透她的神魂,她揚起凌厲的眉眼,沉聲厲喝:「讓開!」
風雪為之一滯,它們似乎亦震懾於這凜冽的氣息。
晏霄忍受著業力摧目的劇痛睜大雙眼,任由血淚滑落臉龐,她維持著靈台一縷清明,在那裡有公儀徵留給她的一縷心血,是他們之間斬不斷的因果,於幽冥之間指引著她方向。
這些漫天的風雪冥燈里,流轉著人世間種種苦難與不甘,唯有一盞,屬於公儀徵。
她要在這十萬冥燈里找到公儀徵的神識,將他帶回人世。
厄難書內只有因果沒有時間,她亦感知不到時間的流逝,不知道自己尋找了多久,只是執著地於風雪之中穿梭,直到一身青衣盡化為血色。
心口忽有震顫,她抬起眼,望向了翩然旋舞於空中的一點幽光,伸出手去將他握在掌心,神識探入其中,下一刻便感受到靈魂被拉扯的失重感,她墜入了那段因果之中。
蘭台香溢,華光流轉,舞樂昇平。華服錦衣的貴族男女觥籌交錯,帶著酒意與笑意看著場中少女曼妙的舞姿。她蒙著面,於寒冬的夜裡穿著單薄的紗衣,露出一截細膩瑩白的腰,柔韌如勁竹,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然而誰也沒有料到,下一刻,她捏住自己纏發的緞帶,用力一抽,三千青絲如瀑垂落,她纖細的手腕一抖,那看似柔軟無害的緞帶化為利劍,刺向了高座之上的主君。
四座響起悽厲的尖叫,酒盞落地,宮燈驟熄。
一個身影如鬼魅般出現,擋在了主君身前,抵住了緞劍,劍氣刺穿他身上的軟甲,在胸膛之上留下了血痕。
「護駕!護駕!」主君倉惶後退,臉色慘白。
將軍握住緞劍,與刺客纏鬥起來。
為這一劍,她習武二十年,亦習舞二十年,國讎家恨凝於眼中,化為凌厲的寒芒。
周圍亮起了火把與弓箭,她知道這是一個誘她出手的陷阱,但也是她唯一的機會。
她拼著兩敗俱傷,逼退了敵國的將軍,將一小截銀針射進主君的心臟——那是藏於耳洞內的銀針。那個耽於享樂,暴虐無道,又好猜疑的主君,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死在一根耳針之下。
背後中掌,她跪倒在地,臉上卻露出暢快的笑意。
四周紛亂地響起哭聲、罵聲、求救聲,就像她國破家亡的那一日。
她倒在冰冷的夜裡,將軍來到她身前,揭開了她蒙面的紗。
英俊的面容有一瞬的失神與恍惚。
「將軍!二公子帶兵包圍了四周,意圖奪權!」
那些本是對準她的箭矢掉轉了方向,原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她的仇恨,也只是別人的一顆棋子。
年輕的將軍似乎沒有聽見那些喧囂,他的雙眸被眼前的女子填滿,他伸出手,將她從寒冷的雪地抽離,抱進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