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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22:27:30 作者: 隨宇而安
「厄難書這樣的力量,不應存於人世……」空吾尊者看著遠處激戰的兩人,不由輕聲低喃道。
黎纓神色凝重地說道:「危害眾生的,不是厄難,而是人心……晏霄有此力量,卻未傷過一人,即便是在神霄派時蒙受冤屈,遭到圍攻。」
「但力量會人心迷失。」空吾尊者想起三百年前的血宗之禍,面上浮現悲痛之色。空吾尊者的恩師便是在那一場災劫中犧牲。「這種力量不能落到謝尋手中。」
剩下那句話空吾尊者不敢說,但眾人都明白。
殺了晏霄,謝尋自然就不足為懼了。
他的血咒已有了解藥,若沒有了厄難之力,想要誅殺謝尋便輕而易舉。
黎纓冷笑了一聲,她手上握著滾燙的解咒丹,是公儀徵剛才交到她手中的。這是晏霄賭上自己的性命換來的一顆藥,足以解救三十萬人的命,卻救不了她自己。
晏霄的性命來自於謝尋,謝尋的力量來自於晏霄,這是一個簡單可破的活棋,也是無解的死局。
對晏霄來說,生死兩難,這一生皆是如此。
北海之上,風雷肆虐,天地色變,公儀徵剛解開謝枕流等人的禁制,便聽到徐音發出一聲驚呼。
「天……是不是要塌了……」
至暗的黎明,連月光也被吞沒了,厄難之力扭曲了天境與海域,北海瞬間沸騰了起來,漆黑的海出現了兩個直徑數百海里的漩渦,像是深海之下的神明睜開了他的眼凝視人間,幽深恐怖,散發著吞噬一切的厄難氣息。
而這雙眼透著猩紅的光。
那是陰墟的煉獄火海。
陰墟天眼十日一開,會在深海之下形成漩渦,但從未有人見過整片海域沸騰洞開的模樣。
「你到底想做什麼!」謝尋不安地看著晏霄平靜的眼眸。
她站在風暴與漩渦之中,神色卻太過平靜,從始至終,就好像一切都在她的計劃之中。
「我想毀了陰墟。」晏霄垂下眼眸,將暗紅的火光納入眼中,「那是我活過二十三年的地方。」
謝尋驚愕地看著深淵與火海,他突然意識到,這是晏霄有意為之。
她獻祭十萬惡鬼,壯大厄難書的力量,就是為了借厄難之力打開陰墟。
鎮獄山上,與謝尋交戰時產生的力量波動讓晏霄明白,單憑她一人之力,無法毀滅陰墟,但兩股力量的交匯、碰撞,就能產生足夠大的能量,讓陰墟徹底崩毀。
「你在利用我。」謝尋臉色鐵青,咬牙說道,「毀了陰墟,對你有什麼好處!」
她自有記憶起,便未見過天地,未見過日月,理所當然地以為,這世間本該如此。
書上說,日月光華,平等地照耀世間每一個角落,那為何陰墟無日月?陰墟不在這世間嗎?
在她短暫的一生中,見過無數生命在自己身邊無聲無息地消亡,有的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啼哭,他們不知道這世間原來是有光的。
她生來無父無母,無家無姓,於是給自己取名晏霄。
她未曾見過日月,但她在自己的名字里藏進了日月。
那是足以毀滅一切的力量,卻也為萬物帶來了生機。
在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厄難之力並不一定只能帶來厄難,毀滅,也可以是生的開始。
晏霄沒有回答謝尋的質問,她將更加磅礴的力量推向謝尋。謝尋沒有選擇,不抵抗,便會被殺,抵抗,便是成為晏霄的棋子,成為她摧毀陰墟的一步棋。
他已經身在局中,沒有了退路。
轟然炸開的餘波讓兩個天眼猛然一震,漩渦不斷擴散,兩個天眼竟緩緩合二為一。火海涌動著吞噬一切,陰墟十殿盡皆墜入火海之中。
整個空間不斷扭曲、坍縮,而海眼卻在不斷擴大,它已經吞沒了整個陰墟,似乎仍不滿足,要將這個人間都吞沒進去。
謝尋驚惶地向上飛去,想要逃離這個恐怖的漩渦。
卻在這時,一劍東來,清光如月,照亮了黑暗。
那是沒有殺意的一劍,卻也讓人避無可避,就如日月光華,無處不至,極盡慈悲與溫柔。
——謝枕流的破月劍!
此劍無鋒,不為殺人而出。
養心百年,養劍百年。
此心名為慈悲,此劍名為——萬物生。
那道清光填滿了天眼,浩然一劍分海斷浪,斬斷了漩渦,遏止了陰墟擴散的趨勢。
謝尋的身軀仿佛被抽空了力氣,在清光里向下沉去,向漩渦深處墜落。
謝尋抬起眼,看向陡然亮起繁星的夜空。
天衍羅盤於海眼之上展開,群星閃動,點點勾連,形成一幅璀璨浩瀚的星圖,散發出震懾人心的光芒。
一個高大修挺的身影立於群星之下,眼眸燦若繁星,他雙手結印,修長的十指牽動天機,扼住了一絲天道法則。
「陣啟——星動!」
霎時間,星沉地動,天衍羅盤借星辰之力向下壓迫。
謝尋眼中被劍光與星光填滿,恍惚間想起了擁雪城萬年不化的雪色,他一直以為那裡只有凍徹肌骨的寒冷,可此時卻從這雪色中感受到了生機與暖意。
冰雪的盡頭,是春天啊。
他忽然想起父親佝僂的背,粗糲的手。
想起那一天清晨醒來,擺在床頭的松木劍。
想起那幾個夜裡夢中,父親躲在院子裡磨劍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