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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22:27:30 作者: 隨宇而安
    「你——」謝枕流臉色一變,凝聚方成的劍氣驟然散去,反噬己身,他心口劇痛,一絲鮮血染紅了蒼白的薄唇。

    「哈哈哈哈……」謝尋見此情形,大笑出聲,鄙夷又得意地俯視謝枕流,「殺了我,便是殺了這數十萬人,你們這些自詡仁義的道盟修士,敢背這樣的殺業嗎?」

    這時一個冷冽淡漠的聲音女聲響起。

    「我敢。」晏霄說。

    青綠的衣袂被烈風吹起,她站在風暴之中,火海之上,飛舞的墨發掩不住明艷得近乎銳利的顏容,那雙眼睛黑得沉靜,亮得清澈。

    張開的五指按在了厄難書上,她忍受著刺骨之痛,面上卻淡然從容。

    「我本就背了一身業果,也不差這幾十萬人了。」晏霄淡淡說道,「更何況,我也不在乎其他人的生死,只是讓你明白,我殺你,是因為我師父要你死。」

    危情大笑道:「好,好,好!是我的好徒弟!」

    然而謝枕流竟攔在了晏霄身前:「不行!」

    晏霄目露狠厲之色:「讓開!」

    謝枕流擋在她身前沒有退讓:「這不是你一人之事,你殺了他,便等於殺了幾十萬人!」

    他將數十萬人的性命綁在自己身上,逼得所有人都不敢對他下手,甚至還得保護他。

    「卑鄙無恥!」蘭彩羅氣得雙眼通紅。

    苦嗔行者急怒攻心,吐出鮮血,攥著檀珠的手不住顫抖,卻又無可奈何,他們此刻投鼠忌器,十分被動。

    「晏霄,不要聽他說的!」危情見晏霄面露動搖之色,急忙開口厲聲道,「這是我的命令,你立刻殺了謝尋!你們這些道盟修士未免太過短視,犧牲數十萬人,便可救千千萬萬人,這難道不值得嗎!」

    苦嗔行者冷哼一聲:「我便說截天教是邪教,你們貪一己之歡沒有錯,那便不該要求他人為你犧牲,你全然不將數十萬人性命放在眼裡,只為了報你自己的仇!」

    「自願方稱為犧牲,被強迫的犧牲,叫做出賣。」謝枕流低眉沉聲道,「我們不能出賣這數十萬人的性命,來成全其他人的安寧。」

    「他們的死活,與我有什麼關係。」危情冷笑一聲。

    公儀徵掃了危情一眼,眼中流露出懷疑與寒意:「旁人的性命與你無關,可晏霄是你的徒弟,她為了幫你復仇,不惜己身,屢次赴險,她待你如此情深義重,難道你對她也無一絲感情,只有利用嗎?」

    危情的神色因公儀徵這番話而僵住,無意識地攥緊了雙手,目光游移,落在晏霄的側臉。

    她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似乎早已經習慣了被這樣對待。晏霄在她眼裡,就像一隻攆不走的狗,無論她怎樣厲聲責罵,她總會回到她身邊,恭恭敬敬地叫一聲師父。在晏霄心裡,唯一的師父只有她,在她被枯山五鬼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時候,只有一個人給過她關懷與憐惜。只為了這點溫暖,她幾乎付出了所有去完成她的復仇大計。

    危情想要的,並不是看謝尋死在自己面前,她要將他拖入這個地獄,和她同生共死,就如同結契那日他許下的誓言——同悲同喜,同生同死。

    但她永遠輸了謝尋的心計,她算不到埋在截天教地底下的秘密,這成了謝尋翻盤的底牌。她的復仇計劃已經失敗一半了,既然不能讓謝尋與她同生同悲,那就一起埋葬在這裡吧!

    讓晏霄殺了謝尋,自己的復仇便算成功了。至於其他人的死活,那與她有什麼關係?背上那些業果的,是謝尋,是晏霄,不是她!

    晏霄只是她復仇的一顆棋子,她如願以償,將她訓練成了這副鐵石心腸的模樣,就算她讓她去死,她也沒有怨言……

    不知為何,她忽然想起許多年前的一個夜晚,那時她將燒得滾燙的晏霄抱在懷裡。晏霄大約三四歲的樣子,拖著被打折的左腿跑出了魔窟,卻暈倒在了路邊。她脫下她沾滿血污的衣服,入目狼藉,遍體鱗傷,竟無一塊好肉,瘦得像只病貓似的,只剩下幾難察覺的一口氣撐著一條爛命,將這苦難延續得更長。

    她小心地幫她擦藥,包紮傷口,聽到她在噩夢中發出嗚咽似的悲鳴,微睜開空洞的雙眼,無神地看著她的眼睛,伸出小小的手,攥住了她的袖子。

    只是因為那點關懷,便讓她成了晏霄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她並沒有將晏霄從枯山五鬼手中救出,孩子懂事得讓人心疼,昏睡一夜醒來,她怕連累了危情,便又拖著斷腿離開了。只是她那么小,又能跑到哪裡去呢?她落入枯山五鬼手中,日復一日地承受那生不如死的折磨,每一次的痊癒,都只會換來更加慘痛的毒打。不久之後,她被打入了魂釘,枯山五鬼也不怕她再逃走了。

    也是因為這根魂釘,讓枯山五鬼放鬆了對她的看管,讓她偶爾能得喘息的功夫。

    「婆婆,我還能來找你嗎?」孩子怯生生地問,害怕被拒絕。

    「隨你。」她冷漠地說了一句。

    那時候的晏霄還很小,還不懂得隱藏自己的情緒,因為她一句許可,那張蒼白的小臉便煥發出了生機與笑意。

    危情自問對晏霄並不好,晏霄若是傷得厲害,她或許還會給幾分好臉色,晏霄若是想和她親近幾分,她便會冷著臉叱退她。可即便如此,晏霄也像只攆不走的小狗一樣,餵了一次吃的,她便賴上了她。孩子扒在門邊怯怯偷望著她,瘦得只有巴掌大的臉,顯得那雙眼睛更大更亮,仿佛兩泓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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