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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22:27:30 作者: 隨宇而安
公儀徵的聲音如一陣春風,溫柔地托起晏霄的思緒,讓她情不自禁地沉醉於他描繪的美好之中。
晏霄唇角不自覺微微翹起:「你說的景致,我也曾在書上見過,見人畫過。」她的目光越過公儀徵,看向了洞外永遠陰霾的天,「他們說太陽是一個永不熄滅的火球,照耀溫暖著人間,我們這些鬼奴從未見過。」
公儀徵溫聲道:「待天眼開,我們便能回到人間,到時候你便能見到太陽了。」
晏霄卻仿佛沒聽到他的話,她的目光落在了遙遠的地方,聲音也仿佛從虛無之中傳來。
「但有時候我也想,或許我們就在太陽上,你看這底下翻騰的火海,永不熄滅,難道不是你們口中所描繪的太陽嗎?」
公儀徵一怔,卻見晏霄緩緩收回了目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的眼睛:「公儀徵,我以為人心便如這太陽,離遠了才顯得美好,走近細看,卻是千瘡百孔,無間煉獄。你說呢?」
晏霄的聲音輕若浮塵,卻沉沉地壓在公儀徵心口。他恍惚想起年少時師尊說過的一番話……
——坎井之蛙,躍不得出,自以為天只有方寸之圓。飛鳥偶至,告之蛙曰:千里之遠不足以舉其大,千仞之高不足以極其深。
那時公儀徵年紀尚小,理所當然地認為坎井之蛙坐而觀天,無知自滿。
師尊卻輕輕一嘆,徐徐道——飛鳥若是生於井中,當也覺天地小。悠悠萬世,茫茫眾生,誰又不是困於心井,躍不得出。
生於坎井,是別無選擇。而他這一番描繪,於她而言,似乎也只是高高在上的炫耀。她未曾見過他的天地,他也未曾見過她的地獄。此刻公儀徵仿佛看到了師尊口中所言的心井,他俯身凝視之時,跌落其間,當他仰望蒼穹之時,看到的也只有方寸陰霾。
原來他也困在井中,無知而自大。
公儀徵苦笑搖頭,啞聲道:「入世而知世,原來是我錯了。」
轉輪殿中,拾瑛沉睡多日終於醒來。
七煞鬆了口氣,看著拾瑛一臉迷糊,揉了揉她的腦袋說道:「你終於醒了,那個法陣對你元神傷害不小。」
「什麼法陣?」拾瑛的記憶有些模糊,她記不起悲靈血陣中的無間輪迴,心頭卻不住地猛跳,腦海中掠過洞穴中碎片似的畫面,最後定在了一個熟悉而陌生的背影之上。
「啊!」拾瑛猛地攥緊了七煞的袖子,小臉激動得通紅,嘴唇輕顫,語無倫次地說道,「七傻,我,我知道了……那個人是……對,一定是她……那個氣味那麼熟悉!」
七煞擔憂地看著拾瑛,怕她被邪陣傷了腦子:「你到底想說什麼?」
拾瑛一下子從床上彈了起來:「那個和臭道士在一起的女人,她是尊主!」
七煞瞳孔一縮,急忙拉住想往外沖的拾瑛,壓低了聲音道:「你胡說什麼?」
拾瑛急壞了,直跺腳道:「真的真的,她救了我,我聞到她身上的氣味了,雖然有一股薰香干擾,但是我分明聞到了屬於尊主的氣息!」
七煞不敢置信地皺起眉頭:「尊主沒死的話……那為什麼不現身,為什麼不用生死簿的力量殺了宋千山?」
「我哪裡知道啊,可能是因為尊主受了傷吧!」拾瑛氣得跳腳,「你怎麼那麼多話啊,趕快去找尊主啊,那個臭道士一定是不懷好意挾持了尊主!把十殿所有陰兵都叫來保護尊主!」
七煞用力按住了拾瑛,沉聲道:「如果尊主真的受了傷,受制於人,我們更不能衝動行事。巴屠和九藏對尊主未必忠心,若讓他們知道尊主力量受到壓制,恐怕會生出異心。」
之前陸幽意圖不軌,便找了藉口調走其他四個無常使,讓晏霄孤立無援。拾瑛和七煞是忠誠地站在晏霄這邊,另外兩人是什麼心思就不得而知,但多半都是牆頭草,見風倒。
七煞的話讓拾瑛也冷靜了下來,她眼眶發紅,滿臉憂色:「那你快說怎麼辦!」
「我們兩個先去尋找尊主。」七煞道,「那個神霄派的道士可能就在轉輪殿附近,他極有可能挾持尊主離開陰墟。」
狂風驟起,陰墟上空的密雲仿佛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攪動著,緩緩形成了兩個漩渦。漩渦之中一片漆黑,深不可測,讓人望而生畏,宛若蒼天睜眼,以兩個幽深的窟窿凝視這個世界。
這便是陰墟天眼,通往人間的唯一通道,每十日睜眼一次。
「密雲皆為稠密毒霧,天眼之中更有萬千冰刃,入內必受萬箭穿心之痛。」晏霄仰望天眼,徐徐道,「元嬰之下的修士根本不敢以身犯險,而元嬰之上也未必能夠活著通過。」
公儀徵道:「兩個天眼一為生門,一為死穴,但也並不盡然如此。生門之中九生一死,死穴之中九死一生,都有生機於其中。」
「想必道長是能算出生門所在了。」晏霄含笑看向公儀徵。
公儀徵微微點頭,右手一攤,一道羅盤虛影凝於掌心,羅盤之上鐫刻無數星象,在公儀徵的催動下,羅盤閃爍著璀璨的流光,指針飛速旋轉,似乎是在尋找答案。
「生死相倚,步步為營。」公儀徵收了羅盤,面色凝重道,「天眼之中,務必跟緊我。」
每逢天眼洞開之時,都會有人熬不住陰墟之苦而試圖闖入,這時十殿之中的所有惡鬼也都會暗中觀望,看看又有誰飛蛾撲火自取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