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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1:16:19 作者: 蘇眠說
    顧淵一路拍馬狂奔,誰知馬兒卻突地被草中鐵索一絆,將他整個人都摔飛出去!

    一陣危險的眩暈感襲來,他只來得及護住頭臉,整個人便重重地砸落在雪地上!

    一股力量在拉扯著他下墜,這竟是一面不知其終的斜坡,尖銳的荊棘鉤破了他的衣衫,濕冷的雪融進了他的肌膚,卻沒有阻住他的下滑,他抬手欲抓住什麼,卻陡地有箭射來,直直地釘在了他的手邊!

    無數的羽箭密集如網,不管不顧地飛射而來,銀亮的箭芒幾乎將黑夜都照徹!

    他用力閉了閉眼,再睜開。

    這樣密集的箭網,只有連珠的弩機能發動,密密匝匝的黑暗山林里風雪翻舞,竟不知暗藏了多少個持弓帶箭的敵人,才能進行如此兇悍的刺殺!

    他手持鎏金弓不斷拂落來箭,身子則沿著山坡不斷地滾落,不斷遭遇銳利的硬石和荊棘,刺得他遍體鱗傷。他卻並不顧及,因為唯有如此才能躲避那箭雨——

    可終究,避無可避。

    鎏金弓畢竟不是刀劍,他也根本無暇再抽箭反擊。積雪的光芒好似鋒利的箭鏃,割破他的臉頰,引出了狂飆的血珠——

    突然之間,緩坡陡地變急,竟好似一把斧頭截然劈開了這座白雪皚皚的山坡,令他猝不及防地落入了寸草不生的深淵!

    然而,不知該喜還是該憂,因為他貼著危立的斷崖墜落,敵人無法再瞄準,來箭到底漸漸減少了。喀地一聲,他的鎏金弓卡在斷崖一塊突出的岩石上,沉沉夜色之下木製的弓身被彎到了極限!他深吸一口氣,往外看去——

    天色已將曉,有熹微的光從黑夜的縫隙里灑落下來,映見這壁立萬仞的山崖之下環繞不絕的流雲。這一個微妙的短暫的瞬間,他忽然感受到自己全身上下的傷都發作了起來,分不清是兵刃的傷還是跌撞的傷,被高處的寒風凜冽一吹,竟逼出了他一聲痛吟。

    然而他立刻就咬緊了牙。

    他一手攀附著岩石,另一手死死地抓緊了鎏金弓,直至青筋暴露。肋下的舊傷幾乎又要撕裂了,而他的思路卻在這一剎那前所未有地清醒——

    他要掩護阿暖逃走,他要幫助仲隱養兵,他還有一整座江山要守護。

    他不能死!

    忽然之間……

    山崖上方,銀白的月輪之下,出現了一個單薄的人影,那是個年輕而落寞的男人,正微微低下了頭,俯視這斷天而立的峭壁懸崖。

    看到那個人影的瞬間,顧淵心頭倏地一緊,眸中掠過一道意味不明的冷光。他沒有呼救,甚至還屏住了呼吸。

    風獵獵地刮過,振得他玄黑衣袂呼啦啦作響,混同在千林萬壑的簌簌木葉聲中,仿佛只是遠古的混沌回聲。

    那個人慢慢抬起了手。

    手中赫然有一張大弓。

    夜風吹起了他溫文爾雅的儒者衣衫,一枝輕靈的羽箭搭上了弦,而後,那張弓被拉開了。

    顧淵一瞬也不瞬地緊盯著他的動作,牙關幾乎要咬出血來。

    那人瘦削的身材不知為何能爆發出這樣的力量,竟拉開了這一張百石大弓——

    「嗖」地一聲,箭矢穿透流雲,直直朝山崖上掙扎的君王射落!

    ☆、104

    箭鏃入肉的聲響,模糊,卻不容錯認。顧淵仍舊死死抓著岩壁,而那鋒銳的箭鏃已裹挾著雷霆萬鈞的力道直直射穿了他的右側腰背!一瞬剝皮拆骨的劇痛之後,竟然便是冷寂的麻木,他低頭,看見那染透了鮮血的銀芒從自己的肋骨之下穿出,皺眉輕輕地「嗯」了一聲,仿如嘆息一般。

    要這樣……結束了麼?

    他抬頭,而那人也正低頭下望。隔了太遠的距離,雲靄渺渺,那人似乎也在追尋著他的蹤跡,身影在與天相接的高處煢然獨立。他們明明看不清彼此,卻好像已經感受到了對方冷峻面容上冰涼的笑意。顧淵的視域終究漸漸地模糊了,他將牙根咬出了血,薄唇邊的冷笑漸漸擴展開來。

    終究要你知道……站在高處,也不是那樣容易的事情!

    彎曲到極致的鎏金弓再也承受不住他的力量,他的手一滑,終於放開了它。

    頓時山風如刀刃劈來,他便任由自己隨風所至——

    跌落下萬丈深淵。

    流雲溫柔,卻不能承受住他的重量。墜落之時有一瞬間的空妄,大雪茫茫,他看見蒼白的雪花被山崖上勁峭的風一激便散碎成霧,將這一切殺戮生死都幻化作夢境般的虛渺。透過那重重風雪,天宇之上竟見日月同光,無情地照落下來——

    這樣地,無情呵。

    他的心突然被一種難以言喻的痛楚攫緊了。有一雙輕渺的泛著霧氣的眼睛自山嵐中幽幽朝他望來,他仿佛還能聽見她啟唇輕喚:「子臨……」

    ***

    薄昳淡漠地看著腳底的雲靄裂開了一道縫隙,將那人飄搖的身影吞沒,而後又合上了,好像方才一瞬的生死變滅只不過是他的幻覺。

    黑夜再是沉暗,黎明的到來也是不容置疑的。太陽終於從夜色中掙扎出來了,可是月亮卻還不肯退去——

    大正五年正月乙卯,日月當空,光耀竟天。南軍反,奪武庫,燒殺甘泉宮。思陵豪強起兵,破羽林、期門禁衛以萬數。上為賊所迫,崩殂思陵,史稱日月之變。

    那一日的天象太過奇異,便連遠赴雲州途中的將士們都看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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