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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1:16:19 作者: 蘇眠說
孫小言忙去攙扶封蠡,駭然見到這年輕人一張方方正正的臉上竟已滿布紅痕!
「來人!」孫小言尖聲大喊,「護駕——」聲音陡頓卡在了喉嚨口,竟有一把長戟刺入了他的後背!
孫小言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顧淵心頭一沉,將他一把拽到牆角,而外面的亂兵竟已撕破了羽林郎的防衛,闖進了這花圃中來。
——怎麼會有這麼多亂黨?!他們的武器是哪裡來的,他們背後的人又是誰?!
薄煙還在糾纏扑打,狀似瘋狂,以顧淵的身手,要制住薄煙本是再容易不過,卻避忌她指甲上的奇毒。他只來得及在孫小言耳邊說了一句話,便看到薄煙縱身往屋內闖去,心頭一凜:薄煙一個嬌嬌弱弱的女子,又在掖庭獄裡受了那麼久的折磨,怎麼會突然有了這樣魚死網破的力氣?那詭異的磷光,那矯捷的動作,那染血的眼神……
顧淵突然想到了那張胡巫的臉。
胡巫,巫蠱,長安城裡的妖祠,長秋殿下的木人,還有他和阿暖的孩子,還只是個嬰兒的民極——
血液在一剎那沸騰了起來,好像要將他整個人都燒穿了。仇恨,仇恨在他的眸中點燃了妖異的光,被呼嘯穿梭的火箭燒出一片荒莽。
他大步追入房中,過道里的宮婢們竟都已臉色鐵青地昏死倒地,而晃蕩不止的梁帷之後,薄煙已將手伸向了床上的薄暖……
「——放開她!」顧淵厲聲斷喝,距離薄煙還有幾步遠,他逕自抽出佩劍擲了出去!
這一擲既快且狠,毫不猶豫地斫入了薄煙的胸口,剎那血涌如泉,潑濕了她的衣襟。薄暖早已驚醒過來,得了這一停頓之機,反應了一下便立刻滾下了床,撈起一件衣衫便往顧淵那邊奔。
「——阿暖!」顧淵突然驚駭地大喊!
薄暖一呆,還未知覺到什麼,耳畔厲風一響,顧淵將她整個人都囫圇撲倒在地!
「篤篤篤篤」,無數的箭支穿透層雲積雪,穿透木床紗簾,往這個狹窄的房間密不透風地射了進來!
燭火被烈風一刮,倏忽就滅掉了。黑暗出人意料地兜頭罩下,剎那間安靜得只能聽見颼颼的箭聲和兩人疊在一起的心跳。驟然又聞「咚」地一聲——
薄煙的身子摔了下來,被萬箭攢射得千瘡百孔,血流如注,蒼白如雪的臉龐正對著地上的薄暖。
她似乎還在笑,冷笑。
薄暖呆呆地對著薄煙那張笑意莫名的臉,突然,顧淵伸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不要看。」他的聲音冷而定,「她是薄三的同謀。」
牙關陡然一合,幾乎將薄暖的唇舌震痛了。她不敢置信,失去民極那一日的痛感驀然又襲掠了她的五臟六腑,攫緊了她的呼吸,她突然想將顧淵遮住她眼睛的手掰扯下去,她要睜眼看看,看看這個殺死了她兒子的女人死成了什麼樣子!
「阿暖。」顧淵的聲音很沉,黑暗之中,仿佛是漂浮的積冰,冷得她神智都是一顫,「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仿佛預感到了什麼,她痙攣地抓緊了他的衣襟,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是平靜的,劃在空氣里卻無端地悽厲,「什麼事?」
「不要放棄。」顧淵狠狠喘了一口氣,咬牙說出了四個字。而她卻聽見了別的聲音——
「滴——答」。
有什麼輕盈而脆弱的東西,掉落在了地上。
「你……」她嘴唇白了,「你在流血……」
「皇后,你聽見了沒有!」他突然發狠地加重了語氣,「朕命你不可放棄,你還不領旨!」
他從來沒有對她這樣強橫過。他一向是個強橫的人,可是,他從來沒有對她這樣強橫過。
直到這一個瞬間,她反而感受到了他過去在強橫里掩藏下去的一切悲歡。
她抬起頭,凝注著他。
縱是在舉目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他的雙眸也是那樣地冷銳犀利。
「我答應你。」她說。她的聲音那樣輕,好像害怕會驚動了什麼。
他抓緊了她的手,仿佛有千言萬語要說,卻終究什麼也沒有說了,只是道:「現在,我們逃出去。」
***
月色無垠。
思陵那高高的封土堆上,赫然站了一人。
高冠廣袖,儒服翩然,眉折春水,目耀秋星。他雙手負後,靜看著封土下他埋伏的弩-箭陣,一排排地換人,一排排地發箭……
右手在大袖之下緊握成拳。顧子臨畢竟是有頭腦的,昨晚還宿在甘泉宮,今夜竟臨時起意歇在了這個不起眼的小屋之中。這時候長水、越騎幾支禁軍只怕也得了信報,要趕來救駕了吧?他必須快一點解決掉顧淵才行啊……
不過顧子臨若是真有頭腦,又怎麼會在這樣的時刻將仲隱調離身邊呢?
映著蕭疏的月光,薄昳微微地笑了。
顧子臨看似聰明過人,其實卻愚不可及。竟然不知道天子之性命是萬民所託,還以為只要救得了百姓,救不救自己都沒有關係嗎?
昔日他徙豪強八千戶于思陵,只怕也沒有料到這些人會在今日反水,與南軍將士一道,將他的羽林衛都斬盡殺絕吧?
因果相報,如是而已。還有什麼禮義仁恕好講?顧子臨便是太信了書上的話,才會——亡國!
☆、103
「君侯。」有人稟報,「城陽君女……似乎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