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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1:16:19 作者: 蘇眠說
「怎麼了,子臨?」
他眼睫微顫,卻低下了頭,沒有回答。她只看見他輪廓堅硬的下頜,一滴汗水滑落,勾勒出一道令她目眩神迷的清亮弧線。屋外風雪颯颯,屋內卻春意消融,他的肌體白皙而柔韌地覆著她,叫她軟了身軀,軟了聲音,軟了心腸,軟了全副骨頭,任由他妄意施為——
「子臨,」她吟哦,「你……輕點……」
他自喉頭髮出難耐的低吟,在這無邊無際的雪夜裡,他拋棄了一切來迎合她。不過兩個月,他消瘦得可怕,她將十指無力地扣著他的背,只覺他的骨殖幾乎要將她硌痛了。然而他的力量卻是那樣地強悍而不容置疑,仿佛是狂妄擄掠的劫寇,他不僅要搶走她的一切,要占據她的一切,他還要放一把火,將她的所有疼痛回憶都燒成灰燼。
「我怕……」他突然出聲,聲音低沉得好像只剩了幾脈氣流,在幽微的夜風中浮蕩,「我怕你是假的……」
她在疼痛中失笑,「我怎麼會是假的?」
「那,」他咬著她的耳朵,誘惑地喘息,「你證明給我看,證明給我看你是真的……」
「啊——!」她叫出了聲。他突然加大了動作,仿佛是穿堂的風忽然勁峭地掃入,她一個激靈,手指顫抖地抓緊了他撐在席上摟著她的手肘——
滅頂的歡喜,極致的空白。
她急促地呼吸著,那一個綻放的瞬間美麗得不可思議,她花了很長的時間才漸漸找回了神智。
而他伏在她胸前,沒有動彈。
「子臨?」她輕輕推他,抱怨,「你好重。」
忽而,胸口感覺到微熱的濕潤之意。她怔住。
他仍是將頭埋在她胸口,冷酷的少年皇帝此刻就像個戀母的孩子。「阿暖……」他的聲音很悶,仿佛是響在她自己的胸腔里,讓她一陣悸動。
「我在。」她溫柔地回應。
「你是真的。」他低聲喃喃,「真好,你是真的……」
☆、102
燈火昏昏,夜已過半。枕畔伊人氣息勻停,呼吸輕悄悄地噴吐在他的胸膛。顧淵卻毫無睡意,睜目望著黑暗,似乎在等待著什麼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屋外起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似是衣料的摩擦,又似是模糊的人語。顧淵眸光一凜,該來的終究是來了。
他坐起身來,咳嗽兩聲,孫小言便入內為他更衣。一身簡潔的赤黃襜褕,長發略略一束,而他已沉聲催促:「快些,來不及了!」孫小言的手抖了一抖,終是將皇帝的金冠束緊了。
他走出屋舍後門,正見風雪已停,夜色如幕,積雪如衣,柔順披拂在千山萬水,一代代帝王的陵寢巍峨而沉默,在這樣的夜晚裡也不過是天際一抹冷冷的黝黑的痕,仿佛負傷而蟄伏的巨獸。那人聲漸到了眼前,卻是未央宮的羽林中郎將封蠡將薄煙押來了。
封蠡是仲隱一手栽培出來的將才,仲隱走時,特意囑咐顧淵此人可用。
薄煙原本還是邊走邊哭,見到顧淵之後反而止住了淚,冷冷地看定了他。
封蠡見慣了皇宮裡這樣糾纏不休又故作清高的女人,劍鞘在她膝彎一擊,便打得她跪倒下去。又向顧淵行禮:「回陛下,人帶到了。」
顧淵微微頷首,一個眼色,從人都退下,只留封蠡和孫小言領著郎衛和內官各把守著院落的門。薄煙跪倒在地,卻不叩首,披頭散髮之下襯著蒼白消瘦的臉,原本瑩潤勾人的眸子已乾涸成死水。
畢竟在掖庭獄中待了半年,顧淵自然知道她為何會變成這副樣子。
「我聽聞,」他冷冷地道,「你始終包庇薄三,不肯供出他的下落。」
薄菸嘴角微勾,暗夜中笑得冷厲,「你已經動不了他了。」
「什麼意思?」顧淵眸光一凝。
「他常說,你是魚游沸鼎之中而不自知。」薄煙哂笑,「天下已病入膏肓,你還以為抓到了薄三就能致太平嗎?」
「不能,」顧淵鎖起眉頭,「但我一定要拼盡全力。」
薄煙眸光中掠過一絲輕微的怔忡,旋即又被更深的怨毒所掩蓋。「你殺了我吧。」
顧淵看她一眼,沒有做聲,視域中忽而一亮——
遙遠的蒼穹之上,竟搖搖騰起了一片火光!顧淵眸光一緊,孫小言已在外面大聲稟報:「陛下——陛下,是甘泉宮!甘泉宮起火了!」
薄煙笑了。
就在她笑出聲來的一瞬,屋舍之外響起了刀兵交擊之聲!守衛在小屋各處的羽林衛與不知從何處潮水般湧出的兵勇們殊死搏鬥,孰料半空中竟還飛出了帶火的弩箭!
「你真聰明。」薄煙輕輕地開口,仿佛嘆息一般,「你若歇在甘泉宮,這時候早已經死了。」
語意里雖有無奈,卻毫不遺憾。顧淵狠狠皺眉,便想抽身回房去找薄暖,突然薄煙一聲嘶喊:「你殺了我吧!」撲上前來拉扯他衣上佩劍!封蠡吃了一驚,大步搶上,健臂一揮便要將她摔開,不料她突然伸出細細的五指在封蠡臉上狠狠一抓——
「啊——!」封蠡痛苦地大叫一聲,放開了她,雙手捂著臉驀地跪倒在塵土裡。黑夜杳冥,顧淵沒看清楚,只急聲問:「怎的了?」
「陛下!」卻是孫小言的聲音突然響起,「陛下小心!」
顧淵陡頓一凜,堪堪側身避過薄煙五指一抓。微涼的星光正映出薄煙長長的指甲縫裡一點微弱的磷光,封蠡的慘叫聲竟漸漸消歇了,顧淵顧不上看他,只大聲道:「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