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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1:16:19 作者: 蘇眠說
這話有些可笑,他自己也覺得可笑。但薄暖自然不會笑,她只是終於側過頭來,看了他一眼。
她終於開口了。
「找到了沒有?」她說,「我要害死民極的人償命。」
顧淵沉默。
「我知道你已經把梅慈抓起來了。」薄暖忽然抓住了他的袖子,嘶聲,「是不是她?」
顧淵頓了頓,「是,又不是。問題便出在她供給你的藥方上……」說到這裡,他的面容一片慘然,「我竟不知道,懷娠的女人用藥助眠,是會害死孩子的!」
薄暖全身劇震,顫抖地抬起眼,麻木地喃喃:「什麼?」聲音輕得如一片風吹即逝的羽毛,「這真是——真是聰明……誰能知道這藥不會害我,而會害了民極?」
她扶著几案想站起來,卻又踉蹌,顧淵欲去扶她,卻被她毫不留情地甩開。他的目光有一瞬的驚痛,心上仿佛擱了一把刀子,他很難受地忍耐,可她卻不會在意。
原來他們只能分享彼此的快樂,卻不能體會共同的痛苦麼?
薄暖的臉色仿佛一張被雨水洗得發白的紙,一點血氣都沒有了。
原來,民極自在她的腹中生根時起,就已經註定了這一日。即使她生下的是公主,兇手也不會放過。
——為什麼?
——難道僅僅因為他生在帝王之家?!
「她的兒子……枉我這樣真誠待她,她還是要殺了民極,讓你沒有儲君,顧澤才有機會!」薄暖大聲,幽泉般的眼眸里漸漸湧出了淚,她許多日沒有哭了,此刻淚水竟懸而不墜——「我要她償命!」
「阿暖……你冷靜一些。她背後有人。」顧淵打斷了她,眉宇都痛苦地皺緊了,「我必須留著她的性命,逼出那個名字。」
「你知道那個人的名字,」她啞聲道,「對不對?」
沉默。
沉默許久之後,他卻突兀地道:「方太醫死了。」
薄暖目光一沉,而後,她終於明白過來,這陰謀的網羅之縝密龐大,遠非她所能想像。
而民極,很有可能,只是個犧牲品罷了!
顧淵的聲音蒼涼,仿佛被雨水潤濕了,再也不能輕盈起來,「此事……牽連甚大,關涉國體,你我都需小心。兇手害死了民極,看來只是因為他是我的孩子……方太醫已被滅口,梅太夫人無論如何不能死了……」
她一瞬也不瞬地死死盯著他,似乎一定要從他那蒼涼的衣影中找出那個兇手的蛛絲馬跡來。可是他卻那麼平靜,平靜得近乎麻木——
關涉國體,什麼叫關涉國體?
那個兇手的目的,難道是承明殿上的高高御座?!
薄暖的心弦微微一動,血液里似乎感受到,顧淵與她的心情是一模一樣的,然而她可以崩潰,她可以在寢殿裡枯坐半月不問世事,他卻不能。
他是皇帝,他連為自己的兒子崩潰的資格都沒有。
她想站起身,然而坐了太久的身子已委頓不堪,蹣跚了一下,旋即被他扶住。她抬手,撩起他的冕旒,直視他的眼睛。
「我們的孩子死了。」她說。
「我知道。」他定定地道。
「嘩啦」一下,她的手一松,帝王的冕旒重又垂落下來,天顏再度成了遙遠難測的模糊面目。她搖了搖頭,「我不去扶靈了。」
他默了默,「也好,你好生休息,不要累垮了自己。」
她沒有回答,只是慢慢地挪動著步子回到了寢榻邊。此時此刻,她只是一個悲傷的母親而已。
顧淵似乎想說什麼,卻終是什麼也沒有說。
***
秋雨綿綿,好像永無盡頭。薄暖只覺自己的身心好像都要在這靡靡秋雨中潮濕腐爛了,金碧輝煌的殼子裡,包裹著的是朽爛的形骸。
大約是太過疲乏了,她的頭腦有些昏沉,隱隱約約地似乎看見那個鬼影又自雨幕中浮凸出來,卻並不近前,只是停在半空,仿若哀傷地低頭,凝注著她。
「你贏了。」薄暖牽扯出一個虛弱的笑,「你贏了,你滿意了吧?」
鬼影搖了搖頭,「不,還沒有結束。這不是什麼賭局,也沒有輸贏之分。」
薄暖秀眉微蹙,想撐著身子起來,卻沒有力氣。旁邊的人連忙上前,「你便躺著吧,不要起來了。」
她恍恍惚惚地睜開眼睛,訝然,「阿兄?」
確是薄昳。他似乎也悲傷過甚,眼角泛紅,只神情還保留著理智,「陛下帶皇太子去北陵了,讓我來照顧你。」
薄暖只覺身心勞乏得如一片不能承重的竹簡,輕輕一壓就斷裂了。「謝謝阿兄。」她喃喃。
薄昳惻然道:「我來的時候,正見黃廷尉帶人在長樂宮那邊查案。你莫再這樣消磨自己了,陛下會給皇太子一個公道的。」
「長樂宮?」薄暖飄蕩的神智好像忽然抓住了一個重點,「長樂宮……有什麼?」
薄昳面色隱忍,「黃廷尉說,長秋殿的詹事在殿中發現了……巫蠱用的桐木人。」
薄暖眸光驟然一冷,身子陡地坐直了起來,一手抓緊了他的手腕,「——是她?!」
薄昳幾乎有些不忍心看她這樣的神色,「也不一定……這等大事,萬一有人栽贓陷害呢?」
「是她。」薄暖卻再不理他,一意孤行地道,「是她!」
「——陛下回來了。」外間寒兒的通報聲響起,而後卻是驚慌的呼喊:「陛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