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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1:16:19 作者: 蘇眠說
    兩人往回走去,薄暖低聲問:「是城陽君女麼?」

    顧淵點了點頭。

    「是什麼藥?」薄暖又擔心地看了他一眼,「她竟然敢在香里下藥……」

    「我不知道。」顧淵道,「我們去看看民極,好不好?」

    薄暖渾身一顫,仿佛「民極」這兩個字觸及了她極敏感的痛處。顧淵握緊了她的手,與她一同邁入了寢閣,閣中擺滿了湯藥,方太醫已經下獄,剩下的大夫們沉默地忙碌著,而顧民極仍在咳嗽。

    「林太醫。」

    「臣在。」

    「到底還有沒有法子?」顧淵閉了閉眼,聲音片刻便歸於麻木的冷靜。

    林太醫靜了半晌,才道:「陛下沒有去問問胡醫?」

    顧淵驟然睜開了眼,雙目如炬,直盯著他:「你們都是串通好的?」

    民極的病,分明與胡巫無關!這些人,怎麼都與方太醫是一樣的說辭?

    他們背後的人到底是誰,他到底布了一張多大的網?

    林太醫怔忡地道:「微臣愚鈍,不知陛下聖意所指……但岐黃之力有限,微臣想,此時此刻,大約也只有聽憑鬼神……」

    「除開這個,」顧淵咬了咬牙,只覺冷汗涔涔而下,「你們便沒有法子了?」

    林太醫跪了下來,重重叩首。

    「微臣醫術不精,甘領死罪。」

    夜色如墨,烏泱泱地潑在皇城的琉璃瓦頂上,泛出一片晶瑩的鈍光。織金繡彩的簾帷不住地飄蕩,深夜的風是冷的,拂在人身上,像是冷漠的刀片以傾斜的角度刮擦過來。顧淵的身子幾不可察地晃了一晃。

    小床上的顧民極一直在咳嗽,而薄暖一直看著他,這孩子眼眸深亮,像他的父親,無論受什麼樣的苦,都不說話。

    顧淵向孫小言下了一道密詔,命他從廷尉獄中找來一個道行高深的胡巫,不可驚動他人。

    這胡巫雖高冠長鋏,但衣著並不如顧淵想像中那般特異,而且出奇地整潔。他只往小床上看了一眼,便瞭然地道:「皇太子被施了法。」

    薄暖驟然抬起了眼:「什麼法?誰做的?」

    「這種法術不高明。」胡巫聳了聳肩,「這是用屍體做蠱,來害人,誰都會做。」

    「屍體?」顧淵眸光一凝。

    薄暖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深深地看著這個胡巫:「求您治好他!」

    胡巫撓了撓頭,漢語生澀但決斷:「治不好的。」

    薄暖一個趔趄,身子撞在了床柱上。顧淵忙去扶她,一邊對胡巫冷聲發問:「怎麼會治不好?!」

    「活人下蠱,殺了活人,就行了。」胡巫無奈地道,「死人下蠱,就算你是皇帝,難道你能殺死人嗎?」

    「你剛剛還說這種法術不高明。」薄暖顫聲。

    「可是屍體和作法的人都要與皇太子有血的親緣,這法術才能有作用。」胡巫說,「我很少見到施法成功的。」

    顧淵的眉頭重重一擰。文綺的屍首不見了,文綺確乎勉強算是民極的表姑……然而作法的人若是薄煙,她與民極的關係則隔了不知多少重山了。

    「還有一種可能。」胡巫想了想,「作法的人如果是長輩,或許成功更容易。」

    胡巫離去之後,寢殿中風燭飄蕩,宛如長明的太陽。

    「民極輩分低,誰都可以是他的長輩。」顧淵疲憊地道。

    「必在宮中。」薄暖說。

    顧淵回頭看著妻子,燭火將她的臉映照得忽明忽暗,宛如飄忽不定的影子。她的話聲卻好像一根尖利的刺,扎進了暗夜裡,將黑暗撕出了血來。

    「必在宮中。」她又重複了一遍。「誰敢害我的孩兒,我必要他償命。」

    小黃門領著胡巫走出了直城門。

    「大人給殿下看病,有什麼結果沒有?」小黃門忍不住發問。

    胡巫道:「你們很喜歡皇太子嗎?」

    「是啊。」小黃門嘆口氣,「殿下一病,皇后便瘦了一圈。」

    胡巫發笑,「原來你們是喜歡皇后。」

    小黃門微窘,「皇后待下人最是溫和,大家都喜歡。」

    胡巫看了看天,時值仲夏,卻是星辰黯淡,「那你快回去陪你們皇后吧,她會很傷心的。」

    他乖乖地回到了廷尉獄,那個朗月般的男子已經等候他許久,清寒的氣息伴隨著那人皎皎的白衣。胡巫朝那人點了點頭,便見一隻裝滿金錁的布囊在火光中拋出一道弧線,穩穩地落入胡巫的懷中。

    胡巫咧嘴一笑,那人安靜地道:「就在這幾日吧。」站起身來,往外走去。

    胡巫咬了咬懷中的金子,慢條斯理地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那人身形頓住,「這不是你該問的。」

    「是的。」胡巫又點了點頭,「可是,我拿了金子,也沒有命花了。不如多問一句。」

    那人笑了,笑聲清澈如流水,「你倒有自知之明。」

    胡巫抬了抬眼,「你卻沒有。」

    笑聲頓住。

    「你縱然奪得了天下,也沒有命去享受它。」胡巫字正腔圓地說,仿佛一種惡毒的詛咒,其實卻不過是平靜的預言。這種反差令那人忽然感到反胃:「你閉嘴!」

    胡巫嘆息了一聲。

    「大人,你求的太多了,終究是不能全部實現的。」

    ***

    薄暖終於昏昏沉沉地在顧民極床邊睡去。顧淵將她抱上了御床,蓋好了被褥,而後緩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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