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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1:16:19 作者: 蘇眠說
她下意識地往前走,大雨如幕,打在細弱的肌膚上便如針砭,將她澆得妝容零落,髮髻散亂。她如著了魔一般往前走——
「啊——!」
看清的一刻,她尖叫出聲!
「婕妤?」
她驀地轉身,馮吉在檐下疑惑地看著她。而後他的目光微動,也移到了那具浮屍上。
「您緣何知道孝愍皇后是自殺?」薄暖忍不住發問。
文太后低聲:「她穿了冊後大典上的那一套翟衣,頭戴先帝送她的黃金鳳釵,頭面一絲不苟……就算被池水泡腫了容貌,她閉著眼睛,也在微微地笑……」
窗外雷聲隱隱,風雨交加,薄暖聽得毛骨悚然,突然伸手拔下了自己髮髻上的鳳釵,閉著眼睛丟到了一旁。然而恐怖之中,卻無端有一縷不能自明的傷懷。她的這位未曾謀面的姨母,從生到死都是這樣安然地美麗著。孝愍皇后去世在玉寧八年七月,彼時她的家族已殄滅,親人都遠離,或許這才是逼得她心喪若死的緣由吧?
可薄暖總覺得不解,「先帝對孝愍皇后恩寵備至,便連陸氏族滅都沒有牽連到她,何況她還有太子……她為何要這樣做?」
文太后靜了靜,「我不知道。」
薄暖咬唇道:「您既是被冤枉的,怎不辯解兩句?不過是馮常侍的一面之詞,先帝便對您這樣狠心……」
「我初時也覺得他狠心,直到他死的時候,我都怨他。」文太后的話音很平靜,「可是他死了,我被禁閉在長秋殿裡,有了大把大把的時間去怨他,我反而不怨他了……」
她抬起頭來,目光茫茫,不知落在了何處,「太皇太后借著孝愍皇后的案子將我和子臨打入掖庭獄,先帝卻大筆一揮,將我們母子倆遣去了梁國……我現在才明白,這是他的仁慈啊,阿暖。」
薄暖驚訝,許多之前未曾明白的迷霧仿佛在一瞬間廓清。
「先帝難道不知薄氏禍國?難道不知我是冤枉的?」文太后幽幽地笑了,「他知道,他都知道,他只是心軟罷了……一個這樣心軟的男人,怎麼當得好九五之尊?」
說了這許久的話,文太后也疲累了,便欲回宮歇息。薄暖送她到殿門口,文太后抬手輕輕碰了一下薄暖的小腹,聲音是罕見地溫柔:「只要子臨好好的,我便是受再多的罪都值得。你也是要做母親的人,你應當懂我。」
這話有些奇怪,薄暖卻還沉浸在她所述說的那段撲朔迷離的往事裡,只是點點頭道:「我省得,母后放心。」
文太后看了她一眼,目光里隱露悲哀。她握了握薄暖的手,便就著攸華的攙扶上車而去了。
薄暖在雨簾外站了許久,直到冷風侵得她咳嗽起來。寒兒火急火燎地奔了出來:「皇后怎麼站這裡吹風?真是不讓人省心,教陛下看見可怎麼得了!」
「寒兒,」薄暖卻忽然發問,「你若歡喜一個人,而他卻必死了——你是願意舍了性命與他一道死,還是願意救了他放他遠去?」
寒兒呆住了。
白晝與黑夜交際的天色里,霏微雨影籠罩著皇后蒼白清冷的面容。她沒有在開玩笑,她的目光里有什麼東西,往而不返地墜落了。
***
大雨連綿下了幾日,將夏末的溫暖全部帶走,統統換做了凜冽秋涼。顧淵終於踩著水窪深一腳淺一腳地回到了宣室殿,孫小言迎了上來,顧淵嫌棄地皺了皺眉:「阿暖呢?」
孫小言在心裡「嘁」了一聲,躬身道:「回陛下,皇后在側殿歇息呢。」
「朕先去沐浴,不必吵她。」顧淵說道。
尚沐軒寬敞而封閉,自窗牖里漏進昏沉沉的暮光,將氤氳的水霧照得愈加朦朧。顧淵實在疲乏已極,褪了衣裳走入浴湯,便幾近睡死過去。
昏昏沉沉地不知睡了多久,直到感覺有什麼毛茸茸的東西直往自己鼻子裡鑽,他皺了皺眉,險些一個噴嚏,徹底清醒過來。
薄暖坐在池岸上,一手撐地,一手拿著一條盤龍穗子,正帶笑看他。
浴湯里的水都涼了,他冷哼一聲站起身來,修長的身軀自水中披離而出,她一呆,立刻羞赧地轉過頭去。他心中好笑,都是懷著他孩子的女人了,還如未出閣的少女般羞澀。
但聽她悶悶地道:「我總懷疑陛下學禮不精。」一邊給他取了毛巾和衣物來,背過身遞出去,將手伸得老長。
他從善如流,卻只是隨意擦拭了一下,便逕自從後方抱住了她,身軀與她相貼,「皇后教訓的是,朕哪裡懂什麼《禮經》,朕不過衣冠禽獸。」
她氣道:「分明連衣冠也沒有,你、你禽獸不如!」
他將頭埋在她肩窩裡笑了起來,濕潤的呼吸在她耳畔撩撥,濕漉漉的發梢直往她的衣領里鑽,「真是慣的你無法無天,」他放冷了聲音,卻忍不住話里的笑意,「別以為有了孩子我就不敢治你。」
她轉過身,閉著眼睛將裡衣往他身上一披,蠻橫地繫上了衣帶。他突然啞了聲音:「莫鬧,我好久沒見你了。」
她靜了,睜開眼。
面前的男人不知熬了多少個日夜,剛剛才補上一覺,神容微微黯淡,一雙眸子安靜地凝注著她。衣裳沒有穿好,他不自在地掙了掙,她連忙給他理了一下,他抬手碰了碰她的臉,「我看你氣色也不好,是不是太想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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