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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1:16:19 作者: 蘇眠說
他不說話,只用堅決的吻一一抹去她錯縱的淚痕。她的哭泣漸漸地低了下去,她攬緊了他,抬手挽住了他的頸項,他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而後便是莫名的狂喜。他是那個患得患失的孩子,太需要真切的痕跡來證明自己還擁有著一些東西,一些,永遠不會離開他,也永遠不會被人奪走的東西……
比如她的吻,她的擁抱,她炙熱的肌膚和她迷離的眼神。
在他一遍遍的撫慰之後,她終於無所畏懼。
帷幄搖漾不定,兩人如末日相逢,便墜落吧,墜落也要在一起……
明明一天一夜未曾合眼,他卻不知哪裡來了那麼多氣力。纏綿過後,薄暖已是星眸染霧,無力地依偎在他寬廣的胸膛,他將手一下下梳理著她墨黑的發,輕輕地道:「椒房殿燒了,你索性住來這邊陪我。」
她感到彆扭,「這不合禮法……」
他突兀地笑了一下。「禮法?」
她頓住了。
空氣有一瞬間的僵凝,而後,他又面色如常地道:「我不知道是誰敢放這把火,但我知道他想亡了我的國家。」
薄暖的心狠狠一沉,「你如何確定這是有人縱火?」
「仲隱去救火的時候,有一個小黃門跟他說,皇后不在裡邊,只管先救正殿。」顧淵慢慢地道,「那小黃門不見了。」
薄暖沒有做聲。
「我若是死在大火里……倒是一了百了。」顧淵的聲音冷如玄冰,「然而我卻活了下來,教他失望了。」
薄暖在他懷裡蹭了蹭,閉上了眼睛。
顧淵失笑,「累了?」
這兩個字里,難保沒有一分得意。她臉上一紅,只覺他的懷抱溫熱而呼吸急促,輕聲嗔道:「可算怕了你了。」
他朗然大笑,眸如星辰,劍眉微揚,「你現在最重要的,便是趕緊生個太子。」
她倔強道:「若是女兒呢?」
他莫名其妙,「那自然是公主。」
她怔了怔,才明白是自己反應過度,他對生男生女本無要求。然而他卻感到好笑了:「原來你比我還著急。」
「誰急了,又來誣賴我!」她羞惱,便要掙開他。
他笑著去摟住她:「自然是我急。我女人是人間尤物,每次都害我急得不行。」
又在滿口胡柴。她腹誹,手卻環上他的腰,乖順得像只小狸兒。她閉著眼睛感受他的愛撫,口中悠悠地道:「我不管那人是誰,總之你活著,我也活著,這便是好事,便合該好好睡一覺。」
他點了點頭,「不錯。」
他的手輕輕拍著她的背,仿佛哄小孩一般。她不多時便睡著了,只留他一個睜著眼在黑暗中,不能安眠。
☆、79
未央宮椒房殿失火,天子險些喪身,太皇太后大怒,下令徹查此案。得長秋殿常侍王常、宮人鄧氏,供認縱火,皆伏法。
查出來竟然是這樣的結果,一時朝野大嘩。
文皇太后一身素白衣裳,妝容精緻,端坐長秋殿正殿。
顧淵邁步進來的時候,她抬頭掠了他一眼,便低下身去納頭伏拜,「陛下長生無極。」
那一眼深而寒涼,竟沒有分毫人世的意味,仿佛只是幽冥黃泉上的一回望。顧淵上前將她扶起,心中微微酸澀,「是孩兒不孝。椒房殿失火,竟牽連到了阿母。」
文太后殊無意趣地笑了笑。
顧淵低聲道:「孩兒知道不是您。都是那些下人的錯,與阿母無關。」
「你這樣想,天下人不見得這樣想。」文太后終於開口,話音乾澀,全不似舊日裡的婉轉明媚,「人活到一個歲數,便是必死的,你信天命,便也該知道這個道理。」
他臉色一變,「不,此事還需再查,阿母何必自暴自棄!」
「王常、鄧氏,我早懷疑是長信殿的人。」文太后安靜地拍了拍他的手,「太皇太后這一查,既滅了口,又栽了贓,一舉數得,這樣的心計,阿母縱是成了皇太后,也比不過。」
顧淵皺眉,「不論如何——」
文太后卻截斷了他的話:「天子不可為臣下所挾,你若心疼阿母,便該讓阿母去死。」
顧淵的聲音顫抖:「不可以!」他突然甩開了文太后的手,走到外面去,又踱步回來,對旁邊的宦侍道:「你們都給我看好皇太后,若有一個閃失,朕唯你們是問!」
文太后笑了,「你也沒有法子,你也只能把我鎖著了,是不是?」
「阿母!」他狠狠地道,「你若現在求死,便是畏罪自戕!」
文太后的身子終是顫了一顫。
「千秋萬歲名,我哪裡還顧得上?」她惶然抬起頭來,眸中全是淚水,「子臨,阿母只想保住你,你明不明白?」
顧淵心痛如絞,根本不能多言,舉步便走。文太后踉踉蹌蹌地追了幾步,忽然癱坐在地,面色灰敗如土。
深夜,溫室殿裡燈火未滅。顧淵因傷休息了兩天,郡國奏疏已在案上堆積成了小山。
一樁樁,一件件,全是百姓流離失所,官吏徇私枉法,你彈劾我,我彈劾你,而改制的措施不斷遭遇障礙,至有無數吏民上疏請求蠲除新政的條令。
仲隱在門外值夜,聽見裡面翻動竹簡的嘩嘩聲,低眉道:「這個時候,薄氏倒很得人心。」
「人心不是寫在簡上的。」顧淵說,「感謝朕的人,只怕都不識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