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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1:16:19 作者: 蘇眠說
    她的心仿佛都被他吹軟了,軟成了一灘泥,聲音也難以堅持,「你要怎麼謝我?」她嘟囔。

    他又笑了。將她的身子扳過來,讓她與自己面對面,她看見他帶笑的眼睛亮如星辰。他一邊吻她,一邊牽引著她的手,向下,向下……她的臉唰地紅透,但聽他仍在自顧自地笑,「這樣謝你,夠不夠?」

    她張口結舌,「我……你……無恥!」

    他卻不再容她說下去了。身體早已食髓知味,*不過是那一點火星子,剎那便燃起了燎原大火。錦繡的簾搖漾不定,他額間晶瑩的汗墜落下來,在空中劃出一道清亮的痕,令人迷戀卻留之不住的痕。她捧著他的臉迷惘地吻他,巔峰來臨之前,有一種地老天荒的錯覺。

    「阿暖,」他伏在她肩窩低低地喘息,「給我個孩子吧……」

    ☆、73

    翌日與薄昳、聶少君東朝議事,少年皇帝看起來格外精神,雙目炯炯,只是每當薄昳問來:「陛下怎麼看?」

    他便是:「嗯?薄卿方才說了什麼,朕沒有聽見。」

    薄昳頓了頓,只得又重複了一遍:「明堂改制之事,大約正可以趕上明年正月,以甲子日行之,大赦天下。」

    顧淵靜了靜,「可。」又道:「此事便交給你們二人,辛苦了。」

    聶少君忽然道:「如若事成,微臣想向陛下討一個恩典。」

    顧淵眉頭一皺,「這功勞未立,聶卿便急著邀賞?」

    聶少君卻恍如未聞,走到殿中央來,端正地磕了個頭,「微臣想請陛下賜一樁婚事。」

    顧淵感到有趣了,「你這是看上誰家女郎了,要拿朕的面子才行?」

    「孝愍太子妃。」聶少君一字一頓,仿佛花了很大的力氣才說出這七個字,「陸氏。」

    顧淵騰地站了起來。

    薄昳沒有說話,垂手侍立一側,面色寧定。

    「你此言當真?」顧淵雙眸微眯,冷冷發問。

    「絕無半字虛言。」聶少君面不改色。

    顧淵沉默了很久。孀婦再嫁事屬尋常,本朝的公主、翁主,少有幾個當真守寡一輩子的。只是一個廣川鄉下來的儒生竟自請求娶前朝的太子妃,這確乎有些令人驚異了。

    然而聶少君目光灼灼,竟好像真是滿懷了一輩子的期冀一般。

    那樣的期冀顧淵是熟悉的——當他想娶阿暖的時候,他心中所懷的,便也是這樣的期冀……

    「未為不可。」

    終了,他答覆。

    而聶少君已狠狠地叩下頭去:「謝陛下恩典!」

    聶少君離去,薄昳跟隨其後,卻又被顧淵叫住了。

    「你便不需要什麼賞賜?」顧淵淡淡問道,「若臣下無所求,則君上不自安,你該懂。」

    薄昳笑了笑,「吾家如此,哪裡還敢向陛下求什麼賞賜。薄氏之富貴已無足加焉,然而一朝不慎,便是褫職奪爵。——我哪裡還敢向陛下求什麼賞賜呢?」

    顧淵嘴角微勾,「你倒是個聰明人。」

    「我的初心未變。」薄昳漫然道,「只要陛下能善待阿暖,吾願足矣。」

    「皇后很好,不勞你掛念。」顧淵冷冷地道。

    「是麼?」薄昳低低一笑,「被軟禁的滋味恐怕不好受。」

    顧淵沒有回答,許久,卻生硬地扭轉了話題:「太子妃尚逃亡在外,恐怕比皇后更不好受。你若有本事,便先讓長信殿撤了那抓人的詔書。」

    薄昳一怔,抬起了頭。皇帝面無表情,他看不出來自己的秘密到底被識破了幾分,一顆心直往深淵裡掉去。自他出生到現在,二十多年,他似乎便總是處在這樣的恐懼之中——

    不論是面對過去的皇帝,還是面對現在的皇帝。

    他恐懼,恐懼自己的眼中會流露出那一份卑鄙的不甘,像毒蛇的信子將他暴露出來。然而他不能暴露,他知道自己必須冷靜,於是他只能後退兩步行禮:「臣遵旨。」便即告辭而去,跡近落荒而逃。

    外間又淅淅瀝瀝地落起了雨。顧淵忽然懶了所有興致,便往憑几上一靠,「孫小言!」

    孫小言久未被傳喚,激動地跳了出來:「陛下!」

    顧淵閉著眼睛,口中迸出兩個字:「點香。」

    「喏。」孫小言解開香爐蓋探了探香灰,加了兩枚龍涎香丸進去,又點著了爐下的火。濃郁的香氣不多時便瀰漫了整間殿堂,染著殿外斜飛進來的空濛雨霧,令人昏昏欲睡。孫小言看看他的表情,將案上的奏疏理了理,特意把薄暖批過的一份攤開來。

    「做什么小動作。」顧淵突然發話,嚇得孫小言手一抖,「朕都看見了。皇后的字不錯,朕早就說過。」

    孫小言一聽,險些背過氣去,「陛下這話,小的可不敢帶給皇后。」

    顧淵懶洋洋地睜開眼,又掃了一眼奏簡上的批註,心裡雖然欣賞,嘴上卻不饒人:「除了字好看些,怕也沒什麼別的意思。」

    孫小言揣摩他的神色,竊竊地笑了,「陛下這是犯什麼擰?長日來用皇后的計策也不是一兩遭了……」

    「要你管!」顧淵笑罵,拿起那奏簡便欲打出去,卻又忽然顧念到什麼,將奏簡放下了。對著簡上的字又看了半天,才慢悠悠地道:「君不可言情於臣。」

    孫小言愣怔,「陛下?」

    顧淵沒有說話。手底是她風骨清絕的字,所言雖是朝綱政紀,落入他眼裡卻全是風月情濃,指尖輕輕摩挲那竹簡上的墨跡,仿佛伊人微涼而輕顫的軀體。他感到不能與人言的燥熱,眸中浮出了淺淡的笑意,溫暖而柔和,似寒夜的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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