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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1:16:19 作者: 蘇眠說
她說得直白,教攸華臉上有些難堪,但仍端穩了架子:「婕妤莫要誤會了。太后是文充儀在宮中唯一的親人,如今無狀慘死,太后悲傷已甚,才親去整理文充儀遺物。整理之間,發現襦裙的問題,自然親下手諭,召寒兒往長秋殿問話。至於問過之後,是下掖庭獄論斷,還是無罪放回,都要看太后聖裁。」
有板有眼,一絲不苟,這女官的冷靜令薄暖驚訝。在宮中呆久了的人,都能這樣面不改色的嗎?
她在腦海中飛快地計算著:自己總不能直接與文太后頂撞;而若讓她將寒兒帶走,只需等皇帝回來,便能解決問題。文太后是不講道理的人,但皇帝講道理。
寒兒怯怯地蹩回她身邊,低聲道:「婕妤,奴婢去一趟,您會將奴婢要回來的吧……」
薄暖心中一緊,輕輕地道:「對不住……」
寒兒搖頭,「無妨的,婕妤,不是我做的。」
不是你做的,也可以被說成你做的。薄暖沒有說出這句話,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臂,抬頭道:「既然梁太后有諭,你便隨去一趟長秋殿。到梁太后跟前切莫放肆,端住孝心。」
寒兒躬身領命,隨攸華去了。薄暖一直送到門口,方回來,茶已冷透,她自去重溫了一壺熱的。
看看申時了,皇帝應該已下朝了。
手捧著茶壺,似乎能驅散掉被屋外的風帶進來的寒意。她倚著憑几懶懶翻了下《周官》,看到「不用命者,斬之」一句,眼皮猛地一跳:她忽然想起,今天是大軍還朝的日子。
她招來內侍低聲詢問:「今日薄將軍還朝,聖上是如何處置的?」
內侍消息靈通,卻也不得不壓低了聲音,鬼鬼祟祟地道:「奴婢也是剛剛聽說——陛下為薄將軍的事情發了大火,薄將軍被免為庶人了!奴婢還聽聞,文太尉與仲將軍一道被罰……」
薄暖手中的茶壺晃了晃,些許茶沫子濺了出來,滾油一般燙落在她的手上。那內侍一見大驚,連忙去取來手巾,卻見婕妤已自顧自站起,往內室去了。
她慢慢地撩開一重重的簾幕,慢慢地走入那墳墓一樣的深深的寢殿。
薄宵的軍隊原本是勝了的,卻在出滇國邊境時遇了埋伏,傷亡慘重。犯了這樣的大罪,皇帝便是將他直接論死,太皇太后也絕不能置喙。
不過是奪爵而已,已經很仁慈了。
風雪呼嘯,不懈地扑打著朱紅的門扉。地上縱有柔軟的蓆子,冰冷的地氣也直從腳底透入她的心扉。她忽然明白自己嫁給了一個何其危險的男人——
他是從何時起,為薄宵布置好了這樣的火坑?
為了讓薄宵毫不猶豫地跳進這個火坑,他毫不猶豫地將自己母族的表兄和親近的朋友也推了進去。
還是說……他索性與文正翎、仲隱一道,唱了這一齣戲,給太皇太后看?
她想不明白。她忽然覺得自己並不聰明,至少並不如他那樣聰明。
霹靂一樣的手段,鐵石一樣的心腸。當一個人可以當真狠下心來的時候,他的選擇會多很多。
只是……她在席上坐下,輕輕地撥了撥幾日之前未殺完的珍瓏局,漫漫然地想,陛下今天,還會不會來呢?
今天不來,還有明天。明天不來,還有後天。
總之他們還有一輩子,她不著急。
☆、58
陛下今晚沒有去宜言殿。
第二日,陛下依舊沒有去。
第三日,孫小言躡手躡腳地蹩進宣室殿時,燈火猶亮,龍涎香的氣味撲來,頓時令人清醒了許多。
料峭的夜風穿堂過室,鎏金高足案前,那人隨意披了件袍子,還在伏案疾書。
孫小言抱著奏簡輕輕放在案旁,便想偷偷離去,不慎卻被叫住了:「跑什麼?」
聲音冰冷,激得孫小言一戰。他抖抖索索地道:「陛下有何吩咐?」
顧淵揉了揉太陽穴,青玉五枝燈散發出幽潤清亮的光,清晰映出他眉宇間的疲倦。「去過長秋殿了?」
孫小言低聲道:「回陛下,去過了。太后……太后還是不肯放人。」
「朕告訴你的話,你都原樣告訴太后了?」
「是啊,陛下……小的與太后說,這事體不好鬧到太皇太后那邊去,陛下這邊不好看。太后卻說,太后說……」
顧淵劍眉一軒,「說什麼?」
孫小言小心翼翼地道:「太后說,要陛下親去一趟長秋殿,她有極重要的事情……關涉到……薄婕妤的事情,要親口向陛下說。小的聽太后的意思,似乎……似乎陛下若不去,她就會上奏太皇太后。」
顧淵靜靜地聽著,良久,不怒反笑:「就這樣?」
「就這樣……」
「朕現在就去。」
孫小言嚇了一大跳:「什、什麼?」
顧淵沉聲道:「給朕更衣,擺駕長秋殿!」
「陛下,這都什麼時辰了,太后早就歇了……」孫小言苦著臉道,「陛下這不還有一堆的奏疏要看?」
顧淵回頭瞥了一眼堆積如山的奏簡,又將目光移向他。孫小言瑟縮了下脖子,趕緊去給他拿來一領玄黑大氅,顧淵卻又皺眉:「你多久沒做事了?朕要更衣,什麼是更衣,你懂不懂?」
孫小言簡直要哭了。
沒有女人的陛下,簡直是太不正常了!
待顧淵終於穿戴齊整,太僕丞也從睡夢中被驚動起來安排帝輦浩浩蕩蕩開赴長樂宮長秋殿,通傳的內侍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在頭裡去稟報梁太后,華輦落下,顧淵走出,逕自邁步而入,長秋殿裡已掌起了燈火,長年沒見過皇帝的宦侍僕婢們驚慌失措地跪伏大殿兩側,他目不斜視地往前走,而他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