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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1:16:19 作者: 蘇眠說
她卻沒有逃。
她躺在他的身下,長發如海藻般披散在流黃的席上,臉頰瑩澈如雪,卻又泛著不正常的潮紅。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一雙眼睛睜大了,如一隻不解風情的雀兒,愣愣地望著他。
☆、第56章 跋前疐後【三更】
火光幽微,噼啪輕響,似是桐油燒盡,而她的雙眸凝注著他,瑩潤地幾乎要滴出水來。他只覺這寢殿裡竟熱得令人頭暈目眩,暗罵一聲,便待撲上——
「嘩啦」——
莞席皺起,書案被他的衣角驀地帶翻,案上重重疊疊的書簡全部朝他二人砸落下來!更可怕的是書案一倒,案邊的書架也晃了一晃,架上的書可比案上多出十倍不止——
顧淵大驚,立刻朝薄暖一撲護住她頭臉,拿自己的脊背硬生生地受住了那些邊緣粗糙的簡冊!
「哐、當」。
最後一片木牘掉落的聲音。
薄暖屏住呼吸,一片黑暗之中,她被團在顧淵溫熱的懷抱里,聽見他近在咫尺的急促心跳。
她伸出手來——又驚落二人身上的書簡,其聲清脆——輕輕地抱住了他。
不知過了多久,他笑了起來。
笑聲清越,帶得胸腔震動,入得她耳,一片酥麻。她微微惱,全身都熱得不似她自己的,「孔夫子,書太多,被書砸了,很好笑麼?」她沒好氣地道。
但聽他帶著悶笑的聲音傳來:「阿暖你說,我要怎樣才能成事,啊?」
她一呆,「什麼?」
他終於抬起身子來,衣冠散亂,劍眉斜飛,眼底全是風流,伸手勾了勾她的下頜,「下回,下回必不致出這種么蛾子。」
她還是沒有聽懂,而他已坐起身來。看到地上散亂的竹簡,皺了皺眉。
她知道他潔癖犯了,正欲喚人進來清理,他已拿起她方才寫的誄文,「你不開心的,便是這件事情?」
薄暖默了片刻,「你又知道我不開心了。」
顧淵抬眼上下打量她一番,「你是一副水晶的心肝,早被我看個透。」
他語氣雖揶揄,神色卻端凝,她總感覺自己又遭調戲,卻不知何從說起,只低聲道:「我覺得文充儀可憐……」
顧淵將誄文放在案上,燭火映照他的側臉,輪廓如削,「太皇太后心狠。」
她拉住他的袖子,像一隻纏人的小獸,低喃問他:「太皇太后點了增成殿,你當真不去?」
他朝她望回來,眉頭緊鎖,好像沒有聽明白她的話,「你什麼意思?」
她低首,訕訕地,「我怕再出文充儀這樣的事情……」
「你怎麼還不明白?」顧淵一聲冷笑,「我若當真去了增成殿,她們才要遭殃呢。」
薄暖身子一震,「不,分明是因為,因為文充儀來見了我……」
「不會這樣簡單。」顧淵斬截地道,「這個事情我會派人繼續查下去,你不必再管了。」
薄暖咬了咬唇,不言。
他側首看著她,眸光似燈中飄搖的火芯,幽暗地燃燒,「還有,這一輩子,你再也別想把我推給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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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端端的,怎麼會染了癘風?」顧淵這日回到宣室殿,終於過問起文綺的事情。
他皺緊了眉頭,神色冷峻,叫孫小言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回答:「太醫說是舉動不慎,約略接觸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不乾淨的東西?」顧淵輕敲著牆上懸劍的玉劍首,沉吟。
「陛下,」孫小言又湊前幾分,「長秋殿的王常侍說有要事奏報……」
「王常?」許久沒聽過這個名字了,「朕記得他當隨著梁太后,不可出長秋殿的。」
「是是,」孫小言連連點頭,「可是他這次,竟帶來了梁太后的血書!奴婢們說什麼也不敢攔……」
「——胡鬧!」
顧淵將拳頭往牆上狠狠一捶,那柄劍乃至於跳了出來,直往冰冷地面上墮去!長劍摔在地上,顧淵伸足一踢,便踩過了它。
「宣!」
不過一年的光景,王常已老了很多,鬢邊白髮飄蕭,再不見當年眸中犀利的光,耷拉的眼皮下神色掩得更深。他進來時,先是看到了地上那柄被踩踏的禮劍,而後才是一襲冷漠玄衣的皇帝。
這個他看著長大的少年天子,神色間的清冷已不復他所能識。
他雙膝跪下,將那一卷雪白血紅的帛書高舉過頂:「老奴奉長秋殿手札,請陛下過目。」
顧淵冷笑了一聲。
「阿母不甘寂寞,竟連這種法子也想出來了?」他冷冷地道,「朕不想看。」
王常頓了頓,「太后交代,這手札,陛下無論如何要看一看……」
「無非是為文表姐伸冤罷了。」顧淵一掀衣擺坐了下來,「莫說阿母想伸冤,朕也想伸冤呢!若不是阿母起初要召宗室女子入宮,太皇太后又何得見縫插針,讓文表姐住進增成殿來?但進了宮,就要有個死於非命的覺悟!」
王常默了許久,將帛書收回袖中,「陛下天命聰穎,太后定當欣慰。惟大靖以孝治天下……」
「讓阿母好好待在長秋殿的旨意不是朕下的,是太皇太后下的。」顧淵逕自打斷了他,「才前有個叫聶少君的給阿母求情,御前廷杖二十,想必阿母也是知聞的。」
「太后的意思,並不是強求陛下去長秋殿看望,又或強求陛下開恩許她自由。」王常的話卻出乎顧淵的意料,「太后的意思,是請陛下在面對太皇太后時,三思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