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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1:16:19 作者: 蘇眠說
    薄暖一讀,簡直羞得無地自容:「『內相』是什麼東西,古往今來,沒見過這麼彆扭的官!」

    顧淵清了清嗓子,「朕要任命,薄婕妤,做朕的『內相』——諸位臣工都給朕聽好了,你們空領了千石萬石的俸祿,還不如朕的枕邊人聰慧解事,一個二個,全都給朕回家種地去!」

    她聽得好笑,前仰後合地笑彎了腰,「陛下要將公卿遣散,自己做孤家寡人麼?」

    顧淵正色道:「朕怎麼是孤家寡人呢?遣散了那些亂七八糟的人,朕才正好與你長相廝守,再不要什麼國事來煩朕。」

    薄暖笑著笑著,笑容亦淡了,壓著眉睫低聲道:「陛下這話莫讓外間人聽見了,妾可不敢做亡國禍水。」

    顧淵淡淡一笑,神色不再如之前那般狷介,而平白添了寂寥,「朕知道,朕終究過不了尋常夫妻的日子。」

    薄暖緩緩道:「陛下本就不是尋常人,陛下是真龍天子。」

    顧淵側首望她,她清瘦的影子籠在燈火里,宜言殿的垂簾清燈都是他熟悉的幕景,然而只那個少女,每時每刻,似乎都有新鮮的樣子呈與他看。他越是了解她,就越是不了解她。她的眼神里蒙了一層霧,她的心思也是他抓不著猜不透的霧,他有時真是著迷啊,他想,她是這樣多變而美麗的女人,他一輩子也看不厭。

    「明日,」他啞聲道,「明日朕帶你上北闕,讓全天下都知道……」

    他不說話了。

    她靜了靜,輕輕探出手去,握住了他的。他卻突然將她往懷裡一拉,毫不遲疑地吻上她的唇。

    她吃了一驚,這是結結實實的偷襲!長發都披散了,她的驚惶落入他眼底,如一隻受驚的羊羔,又如突然被風吹醒的海棠。他心頭一盪,抱緊了她的嬌軀,不耐煩地一手推開了書案。

    她只覺自己仿佛一片輕不著力的鴻毛,被他這樣輕輕一推……便跌落在席上,連一絲聲響都不曾發出,他的唇已嚴絲合縫地印了上來。他的呼吸急促得可怕,灼燙得似乎要燒起來一樣,每一個吻都如是烙印在她纖白的肌膚上,她顫抖著伸出雙臂,被他一手握在了胸前。

    他抬起頭來凝注著她,眼中似有千山萬水,她一一地跋涉過了,疲倦過後是無邊的依戀。

    他一個個吻過她的指尖,她星眸半醉,不由自主地呻吟出聲,「子臨……」如果花有聲音,那一定便是這樣的聲音,嬌嫩,柔潤,未曾經過分毫的風霜,卻又熨帖得如水流填滿了每一道縫隙。仿佛在希求著什麼,她的雙足下意識地在席上蹭動著,卻聽他驀地「嘶」了一聲,惡狠狠地發話:「真是——要命!」

    鋪天蓋地的昏黃燈火里,只有他玄黑的影,溫暖而踏實。她猶愕然不知道發生了何事,而他已嘩啦一下撕開了她的衣襟——溫柔遠去了,此刻他的那雙瞳仁竟是陌生地冷亮,燃燒著漫無邊際的暗火,他在逗弄她,在誘引她,他用他那滾燙的體溫帶著她往深淵裡墜去……

    「陛下,仲將軍求見。」

    孫小言的聲音突然在半空里響起,嚇得薄暖一下子坐了起來。她陡然意識到自己還身處宜言殿前殿,殿外殿內只隔了幾道紗簾,臉色都驚白了。顧淵瞬時被掃去了所有興致,心情壞到了極點,拿起一方青玉鎮子便往外頭砸去:「作死麼,讓他滾!」

    孫小言被嚇得魂飛魄散,「陛下息怒,小的只是,只是看仲將軍委實跪得太久……」

    顧淵在薄暖身上埋首半晌,不出聲,呼吸卻濡濕了薄暖的肌膚。薄暖只覺腰都麻了,不好意思地推了推他,小聲道:「要不去見見仲將軍?他馬上就要出征了——」

    「你閉嘴。」他悶悶地打斷她的話,抬起頭來橫了她一眼,眼眸還染著未曾消褪盡的*,潤潤地仿佛一片被驚動的星河,薄唇微紅,又重複了一遍,「你閉嘴!」

    聲音並不大,語氣卻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她自己都還在眩暈當中未能平復,卻又被他不服氣般啄了一口。她伸手指碰了碰自己的嘴唇,方才被吻得有些疼,可是他的滋味卻是甜的,直沁到了她心裡去。

    而另邊廂顧淵已站起身來,舒了舒筋骨,方一字一頓地開口:「仲隱若不肯回去,便讓他繼續跪著,朕已經歇下了,哪有再見外臣的道理。」

    孫小言揣摩著皇帝的語氣,「那小的讓仲將軍回府待命?」

    「還待什麼命!」顧淵冷冷地道,「他馬上就要走了,將在外,君命便可不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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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正元年九月廿四乙卯,驍騎將軍薄宵率軍出漢中,往討滇亂。

    那一日未央宮的巍峨北闕上,薄宵自北軍領出、開往漢中的三千精兵,俱親眼目睹了皇帝與婕妤二人攜手登樓,皇帝劍眉星目,婕妤冰姿雪容,同是大禮的袍服,站在一處,秋光澄澹,直如神仙眷侶。

    薄暖初時還十分忐忑,然而顧淵的手卻是仿若磐石不移,穩穩地牽著她登上北闕,眺望連綿遠山。她過去總是疑惑,為何他總能如此心志堅定、從不動搖?而今她看見那軍容齊肅、牙旗靜卷,漫天恢宏的黃雲之後是高而清澈的日光,她忽然間就明白了——

    是這萬里江山,浩蕩長風,給了他這樣的帝王氣概。

    即使是孤絕的道路,也要昂首挺胸地走完,這是他為帝王的尊嚴,也是他為帝王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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