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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1:16:19 作者: 蘇眠說
可是看到她一眼,他卻又只想再多看,什麼廟堂策,什麼膏粱謀,都是放屁,都不如她頰邊的紅雲,抑或鬢邊的一縷頭髮絲兒,那樣地真切,那樣地令他歡喜。
她被他盯得手足都無可措處,「看什麼看,你這是——這是大不敬!」
「我有事與你說。」聶少君斂了眸,猶斂不住面上的歡喜。
「我與你沒什麼好說的。」陸容卿冷冷地道。一個廣川鄉下的儒生,縱然一朝躍了龍門,也與她毫無干係。那一晚在他家中的事情,她只想馬上忘掉,立刻忘掉,而且她以為——她以為自己已經忘掉了的。
他看了看一旁的襄兒與一眾神色慌張的內侍,知道自己確實給她帶來麻煩了,可是心裡又堵了一口氣,無論如何,不吐不快:「太子妃為何要回北宮來?便呆在思陵,不好麼?」
她一怔,靜了片刻,神容平復為一貫的冷清,「你想說什麼?」
聶少君靜了靜,心情略為平復了,語氣冷淡了下來:「太子妃的表妹薄婕妤如今受陛下盛寵,這世上還與陸氏有淵源的,也只剩下太子妃和薄婕妤兄妹二人了吧?」
陸容卿眸光一冷,逕自往外走去,「襄兒,到書閣來,給聶大人看茶!」
茶香裊裊中,伊人冷漠的面容好像也不那麼刺眼了。聶少君端著漆耳杯笑了笑,「太子妃既然回來,便該知道自己會惹麻煩。」
陸容卿頓了頓,「我不怕麻煩。」
聶少君眼風微斜,「那倒還可以一談。太子妃是貨真價實的陸氏遺孤,對自家的事情,合該上心。」
陸容卿低聲道:「那又如何?單憑我一個人,查不清楚的。我回宮來,只想看看太子的舊屋,待今上有了新太子,我自要搬出去。」
「我只怕太子妃太過戀舊,徒惹新人氣惱。」聶少君自己也說不清自己這話里含了多少層意思,果然便見陸容卿面色一變:「你胡說些什麼?」
聶少君面不改色地道:「我說孝愍太子已經薨了,這算不算胡說?」
陸容卿那一雙冷澈的眸子裡有黯然的光一掠而過,仿佛來不及發光就已墜落的星。聶少君全都看在了眼裡,乾笑一聲,轉移了話題:「薄婕妤也是有心的,恐怕您卻還不曉得。這事情終歸不是只有您一人記掛。」
陸容卿靜了靜,她想起那個到思陵來看望她的華貴女郎,由少年天子作陪,兩人的恩愛與默契都溢於言表。至於皇帝那天向她提的問題……
「如今孝愍太子不在了,我這個前朝的太子妃也不過是個毫無力量的孀婦,查案這種事情,頂沒意思。」
「若有了眉目呢?」聶少君將耳杯放在案上,卻是一口也未喝,「我今日看到了一面建成三年的蟠龍子孫鏡,鏡底刻了一個字。」
陸容卿淡鎖雙眉,「建成三年?」
聶少君伸指蘸了茶水,在案上慢慢地描畫出了一個字。陸容卿看得清清楚楚,騰地一下站起了身。
一個——
「永」字。
☆、第53章 天下有風
那個「永」字藏在重重疊疊陰刻的花葉之間,薄暖是這一日入夜之後,不知第幾千次端詳這銅鏡時,方才找見的。
顧淵攬襟端坐案前,一手執筆批著奏疏,一邊頭也不回地道:「不過是一件太皇太后的舊物,值得你看這麼幾天?」
「陛下,」她卻忽然道,「妾想求一個恩典。」
顧淵一聽她這稱呼就皺眉,「什麼事?」
「待薄將軍、仲將軍他們出征後,陛下您也有空的時候,妾想求陛下帶妾去一趟蘭台。」
「蘭台?」顧淵一手撐著頭,回首看她,「蘭台不是女人去的地方。」
「蘭台也有女史嘛……」她囁嚅,「妾只是想去看看罷了。」
顧淵又轉回頭去,簡潔明了地一個字:「好。」
她有些意外,原沒料到會這樣輕易得到應允,高興地道:「謝陛下!」
「你阿兄正好也上疏,道是又籌上來一批錢,給朕修明堂用。」顧淵眉也未抬一下。
「妾上回貢來的二萬金,陛下這麼快就用完啦?」她笑謔。
「多多益善。」他也笑了,手中刀筆龍飛鳳舞,竹簡啪啪往案邊丟。她掩唇輕笑:「這下公卿百官們可要發愁了,誰都不願把銀子往外掏呀。」
「該掏的還是得掏——廣忠侯又來奏,說治河的銀子不夠了。岸邊的富商大賈發國難財,囤著滿倉的米不肯賣給官府賑災……」
「洛陽官倉還有糧米否?」
「有是有的,但不夠了。」
「你命人扮作商賈模樣,帶官倉的米去賤賣給百姓,再找幾個託兒來買。」薄暖眨了眨眼。
顧淵眉一挑,「這是自己買自己的,那百姓呢?」
「奸商見有人降價糶米,自然要亂了陣腳。」薄暖漫不經心地走過來幫他將奏簡理好,「他們比我們可精著呢,恐怕只想趕緊將米賣出去了。」
顧淵愣了一愣,突然跳了起來,往她額頭便是狠狠一親。她鬧了個大紅臉,猶自沒能回過神來,他已大聲笑道:「阿暖啊阿暖,你真是我帷幄中的大賢臣!你一句話,就比他們什麼三公九卿連篇累牘的,都要靠譜!」
他玩心忽起,拿過一枚空簡便往上題字。他長身玉立,一手執簡,一手握筆,神態清泠,而嘴角掛一絲笑,長袂輕飛,宛如神人。片刻他寫完了,拿給她看:「朕這個詔書,擬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