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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1:16:19 作者: 蘇眠說
薄宵平素寡言,行事雖冷酷但並不跋扈,顧淵不擔心他;顧淵擔心的是仲隱。此次出兵,薄宵為主帥,仲隱為裨將,浩浩蕩蕩的三十萬大軍,精銳都出自薄宵麾下。若是將帥失和,在滇南那麼遠的窮鄉僻壤……
仲隱是他身邊的利劍,他損失不起。
可是一把利劍若時時揣在身邊,他又怎麼知道它能不能在關鍵時刻濟事?
顧淵在這邊為國事軍事傷腦筋,那邊廂薄暖決定再去那棵長生樹下看看。
這次她長了記性,帶上了寒兒和兩名郎衛,漫然往林苑裡散步。昨日一場大雨,將秋氣鋪天蓋地地籠罩下來,苑中百草凋零,唯是那長生樹,依然枝葉青青。
薄暖讓隨從在不遠處等著,她一人上前去繞著那長生樹走了一圈,沒有發現任何異樣。她思忖片刻,足尖在雨後鬆軟的泥土上四處踩了踩,忽覺某處有硬物。
她心中一凜,回頭命隨從再走開些,而後才蹲下身來,伸手掘土,過不多時,竟發現一面銅鏡。
擦去銅鏡上厚厚的泥土,鏡背上現出宮中尊貴的蟠龍流雲紋,龍身雲氣之中纏繞著一行清秀小字:「常與君,相歡幸,毋相忘,莫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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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什麼呢,這麼出神?」顧淵兩日後才回來,見到薄暖捧著一面銅鏡怔怔地出神,揚眉一笑,「看自己?」
他走上前,卻發現她盯著看的是銅鏡的背面,她猛一抬頭,想藏起卻已來不及,「這是——我在宮裡發現的。」
他眸光一凝,拿過那銅鏡看了看,「這東西有些年頭了。」
「唔。」
顧淵瞥了她一眼,「至少是建成年的了,你看這陰文里刻的草葉,我知道建成時候的銅鏡時興這式樣。」
建成年?那是孝欽皇帝的年號,當在四十年前了!
她失笑,珍珠耳璫在耳垂邊輕輕晃蕩,「看不出來,陛下還精通此道。」
「我還不算什麼。」顧淵將銅鏡扔還給她,「那個聶少君,才是真正精通此道,但凡什麼物事給他一瞧,都能說出個三生三世來。」
聶少君?她正沉吟間,但聽顧淵又道:「寒兒說你又去了一趟弄田邊的林苑?」
她慢慢道:「這面銅鏡,便是我在那裡撿的。」
顧淵道:「你若好奇,我便讓聶少君來給你看看。」
「謝陛下!」她笑了。
他挑挑眉,「怎麼這樣就歡喜了?你真好哄。我還沒說條件呢——」
「還有條件?」
「三日後大軍出征,你隨我一同,去北闕相送。」
薄暖頓了頓,「我不過是個婕妤,位分上恐怕……」
「皇后之下就是婕妤。」他斬釘截鐵地道,「沒有皇后,你便與皇后是一樣的。」
她一震。
顧淵沒有食言,第二日便傳聶少君到宣室殿來,將那面銅鏡給他:「你看看,這東西有什麼玄機?」
聶少君卻抬眼,皇帝背後有一面雲母屏風,慣常是不設的,這會子卻張開了,顯見得其後有人。聶少君掂了掂手中銅鏡,「這是建成年的東西,約莫在建成三年。若微臣所記無差,建成三年冊皇后時,外頭貢上許多這樣的銅鏡,陛下您看這鏡面上,都是為皇后祈福的子孫紋。」
「皇后?」顧淵淡淡道,「朕記得,建成三年,當今的薄太皇太后被冊為皇后。」
聶少君點點頭,「不錯。這樣的銅鏡當是皇后宮中才有,後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移玉長樂宮,有沒有將這些銅鏡一併帶去,微臣就不得而知了。」
屏風之後,薄暖心頭疑竇叢生。建成三年,彼時的薄皇后剛剛懷娠,連陸皇后都還未出生,遑論她的母親、陸皇后的妹妹陸玄默。母親遺言所說的「未央宮,長生樹」,當真是指這一面年代太早的銅鏡嗎?
還是說這一面銅鏡後來留給了陸皇后,與陸皇后有關?
這樣看來,還需去找找昔日椒房殿中的老宮人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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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少君自宣室殿中莫名其妙地出來,心思打了個轉,自北偏門出了未央宮,卻信步往北邊的太子宮去。
太子宮中黃花素淨,桂子清涼,還是孝愍太子在時的擺設,原樣未改,寡淡得正似那人的心性。內侍都知他是天子跟前的紅人,不敢攔阻,驗過了門籍便放他進去,正殿之前一名宮娥恰提水經過,見到生人,驚訝地叫了一聲,連忙往裡去通報。
陸容卿聽得分明,原來是那個姓聶的騎都尉,新加了侍中,才敢這樣大搖大擺進北宮來。本來淡如止水的心一下子被攪渾,好不煩躁:「不見!」
襄兒也覺這騎都尉大人不成體統,便想出去回絕了他,誰料他竟自己掀帘子進來,一臉嬉笑:「太子妃好大的架子。」
陸容卿倏地站了起來,這是深宮內闈,他怎不在外等候,說進便進?她身邊,她身邊就是自己的寢榻,身上還穿著宴居的長襦,直惱得滿面紅霞,「登徒子,還不出去!」
聶少君微微一笑,她今日一身素衣,未施脂粉,裹著一條靜潔的白,宛如秋初帶露的花,讓他擔憂會不會立刻被秋風吹落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來了這樣大的膽子竄進北宮裡來,方才內侍宮婢們的驚呼聲他也聽見了,但他就是不想搭理,只想著,看到她就好了,只要能看到她,哪怕一眼,他也就能知道為什麼自己會這樣荒唐冒昧、這樣窮極無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