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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1:16:19 作者: 蘇眠說
聶少君清醒了些許,「那又如何?」
女子短促地冷笑一聲,「你膽子大。」
聶少君一手撐著腦袋,斜著頭看她,「要論膽子大,我還是不如你。」
女子靜了良久,幾乎讓聶少君以為她不會再說話了,她卻還是開了口:「我叫陸容卿。」
聽到這個名字,聶少君一個激靈,險些從床上跌下去。然而他到底是端住了臉色,不至於驚訝得丟了份:「我知道。」
「你往後可叫我容卿。」她慢慢道,「上次你說的話,我考慮了很久。」
上次?上次是哪次?聶少君全不記得自己跟這位在城郊守陵的清淡如死的先太子妃有過任何關聯,但他此刻不能亂說話,他已經知道自己觸到了某條危險的線——「如何?」他只能誘引,不能露怯。
「不如何。」陸容卿淡淡地道,「我不感興趣。若不是你今日坦然受杖,我還不至於想到來探望你。」
聶少君一念千幻,「你不懂,陛下需要有人出頭。」
陸容卿面無表情,「看來這廷杖還不夠重,不夠讓你長記性。」
「婦人!」聶少君笑了,頗不屑地搖搖頭,甩甩手,「我今日的廷杖,都是為陛下受的,來日陛下都會報償與我,明不明白?」
「『陛下』——」陸容卿冷嗤一聲,「若不是薄氏,他此刻早已身首異處,坐在承明殿裡的,當是顧澤那個小娃娃了!」
聶少君突然一躍坐起,死死地掩住了她的口,沉聲道:「你不要命了?這種話也能說?」
男人的不容置喙的強硬氣息裹住她周身,他平素雖然憊懶無稽,此刻卻完全是另一副樣貌。她驚駭而尷尬,拼命地掙扎,口中發出散碎不成片斷的聲音,然而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了鏗鏘的男聲——
「聶大人在否?」
聶少君臉色一變,「仲隱!」看了一眼懷中的女人,放開了她,「你去我床上,快!」
陸容卿冷然變色:「你說什麼!」
聶少君一邊去取衣衫披上,一邊面不改色地道:「太子妃如果想被陛下身邊的仲將軍發現夜探外臣,便站在這裡,不要動——你不是硬氣得很麼?」
陸容卿看了看黑暗中的床帳,帳下是柔軟的被褥。外面仲隱又催,聲音亦壓得極低:「聶大人,是陛下命末將來的!」
仲隱等了半晌,等得幾乎沒了脾氣,正要闖將進去,門開了,聶少君掀起氈簾,衣襟都未拉好,笑得神容懶散:「仲將軍有何貴幹?」
仲隱哼了一聲,便往裡走。未料到這間小屋當真小得可憐,剛邁入門庭就是臥室,燈火已點起,仲隱臉色不太自在,顯然已看到了床頭枕畔那一縷女人的墨發。
他又往回退了半步,咳嗽兩聲道:「聶大人,打攪了。」
聶少君慢吞吞地道:「是有點。」
「陛下命末將來告訴聶大人,大人今日受的二十廷杖,陛下都記得清清楚楚。陛下預備著,等大人獻上明堂之策,便可任大人為騎都尉,總理明堂之事。大人為國為民,是難得的人才。」
仲隱將顧淵吩咐的話有板有眼地複述一遍,聶少君鄭重行禮,末了仲隱斜他一眼:「陛下還說了一句話。」
「什麼?」
「陛下說,」仲隱忍不住笑,「子未娶妻,安敢妄言房中之樂?」
聶少君愣了一愣,哈哈大笑起來,「閨房之樂,固有勝於畫眉。」
「你膽子大。」仲隱拍了拍他的肩,眼風又向那邊床上一掠,「我這番回去,便如實稟報,再看陛下如何說。」
仲隱走了。
大半夜被這樣一鬧騰,聶少君已全沒了睡意,執著燭台走到床邊,盈盈照出一張修蛾連娟、清幽冷漠的面容來。陸容卿整個人都蜷縮在被褥中,手指緊緊抓住了被面,臉色在看清聶少君的一剎那蒼白如紙。
她陡然掀開被子跳下了床。
「太子妃——」
「別過來!」
一把匕首冷冷地抵在他的心臟。
她纖細青白的手指攥緊了匕首的銅柄,長發飄落,瘦削的臉頰上是一雙冰冷的眸。聶少君一手猶擎著燭台,另一手無辜地攤著,有些茫然地笑:「怎麼變臉這麼快?」
「你不是他……」陸容卿喃喃,窗外的天將拂曉,逼仄的斗室中全是竹墨的清香,面前的少年有著斯文的眉眼和挑釁的眼神。她的鼻翼間仿佛又感受到他被褥上的溫度,隨著室外裊裊升起的鄰舍的炊煙一同混入了長安秋晨的記憶中。
「太子妃?」聶少君好死不死地又問了一句。
「今晚的事,」陸容卿將匕首又往前遞了半分,「你膽敢說出去半個字,我便要你的命!」
聶少君又笑了。
笑得無拘無束,笑得膽大包天。前仰後合間牽動到腰上的傷口,又忍不住「啊喲」了一聲。
「閨房之樂,我為何要與人說?」他笑道。
她臉色又白了幾分,耳根卻紅透了。「厚顏無恥,我從未見過學儒學成你這樣的人物!」
「那你今日便見到了。」聶少君將她手中匕首輕輕巧巧地奪了下來,又將劍刃倒轉,雙手奉還,「太子妃請行,微臣恕不遠送。」
☆、第47章 妍皮痴骨
這一日,皇帝睡到了卯時過半才起身。薄暖服侍他更衣洗漱,外間孫小言已來報:「陛下,孝愍太子妃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