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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1:16:19 作者: 蘇眠說
    薄暖沒有說話。

    「婕妤不相信老奴。」掖庭令苦笑,抬袖抹了抹淚,「但老奴知道,一個母親,是不會這樣下狠手對付自己的兒子的……」

    薄暖眸光愈靜,慢慢道:「多謝大人提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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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未走入宣室殿,已聽見那邊一片吵嚷之聲。

    「本宮是陛下的生身母親!母親來看望孩子,有錯嗎?」是文太后清凌凌的聲音。

    薄暖快步走上,便見到宣室殿前,仲隱面色凝重,幾名郎衛持戈相交,擋住了梁太后文氏的大駕。

    一個意料之外的人卻從殿中安然邁步走出,「來人,將梁太后帶回去!」

    薄暖一驚,與眾人一同跪了下去,「太皇太后長生無極!」

    呼聲響亮震天,然而文太后沒有跪。

    薄太皇太后一身玄羽翟衣,發上五采華勝搖曳日光,氣度高華令人不敢逼視。她一字字慢慢地道:「文玦,你為何不跪?」

    突然被直呼其名,文太后的臉色因羞恥而慘白如死。

    「妾為何不能面見陛下?」她咬牙道,「請問太皇太后?」

    「陛下有傷在身,不便相見。」薄太后坦然道,「老身還在詳查陛下遇刺之事,還請梁太后回宮靜候消息。」

    文太后晃了一晃,手指顫抖地抓緊了袖子,聲音幾乎是尖利的:「太皇太后在懷疑妾?!」

    「老身並未如此說!」薄太后厲聲道,「然而你今日御前無狀,已足夠治罪!」

    一片慘然的沉默,而後文太后發出一聲清晰的冷笑,一拂袖,轉身即去。

    她在路上與薄暖擦肩。似乎有所停頓,似乎沒有,她只是看了薄暖一眼,那目光薄涼,不帶絲毫的溫度,薄暖的心忽然一沉——

    她想到了金絲籠中那隻死不瞑目的青色雀兒。

    「恭送太皇太后!」身邊的人又跪倒一片。薄太后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道路旁的她,輦車逕自起行,翠華搖搖而去。薄暖在夏末的陽光里站了片刻,只覺寒意砭骨,突然回過神來,提著裙角逕往殿中奔去。

    冰冷的宮掖,危機四伏的牆,她拂過一重重垂簾和長扆,一片冷肅的富貴錦繡之中,她終於看到了那個人,那個能帶給她溫暖和安全的人,唯有他,唯有他能——

    顧淵一怔,大約因為久臥的緣故,他沙啞的聲音平和了許多,目光亦是柔軟的:「怎的這樣急?」

    ☆、第45章 生死以之

    她平復著急促的呼吸,看見他正坐在床上,由孫小言服侍著喝藥,周圍宦侍各司其職,一片安詳。就好像剛才殿門口的事情他全不知情,就好像掖庭獄裡的那場審問與他完全無關。

    胸口的血液漸漸冷了。她一步步走上前,低低地問他:「你認為是誰做的?」

    顧淵頓了頓,側首吩咐一句,孫小言收好藥盅,領著眾人退下了。然後,顧淵才抬眸看向她,眸底一片沉寂,仿佛潮水洗過的沙灘,沒有了任何顏色。

    「朕已聽聞了,刺客用的箭出自南軍武庫。」他慢慢地道。

    「所以你不肯見你的母親?」

    他又看了她一眼。這樣劍拔弩張的她是他所不熟悉的——兩天前她以這樣的姿態保護了他,然而兩天後她就以這樣的姿態來質問他了。

    「朕會命可靠的人去查,不會冤枉好人。」他說。

    她嘴角微勾,似笑非笑,「陛下也學會敷衍妾了。」

    他不做聲了。

    「刺客已經死光了,線索已經斷絕了。」她慢慢走到他床邊,慢慢地跪坐下來,將手放在他的被褥上,與他平視,「陛下還想如何查?」

    他轉過頭去,望著床屏上綿亘的雲山與山間自由的松鶴,「他們想殺你。」

    她怔住。

    許久,許久。

    「陛下。」她的聲音微顫,「……子臨。看著我。」

    他沒有動。

    「子臨可還記得一個名叫張成的掖庭令?」她低聲說。

    「……記得。朕在掖庭獄時,是他給朕找來了禦寒的衣服,那時他不過是個嗇夫。」

    「他今日與我說……文太后不會傷害你。」她垂下眼瞼,「我相信他。」

    「你怎麼不懂——」他突然轉過頭來直直盯著她,眸中嘩啦燃起了暗火,「她想害的人是你!如果不是朕及時趕到,她已經害死了你!」

    「可是你趕到了。」薄暖輕聲說,「你趕到了,他們竟還不停手。文太后的人,不會這樣做。」

    顧淵靜了。

    「子臨……」她想伸手去觸碰他,卻又在半空猶疑,終而是收回了手,「子臨,這件事疑點甚多,你好好養傷,不要多想了。」

    「我怎麼可能不多想?」他卻不肯善罷甘休,仍是那樣毫無保留地注視著她,好像一定要逼出她的一切真相,「阿暖,你告訴我,如果他們當真害死了你,我怎麼辦?我這兩天躺在床上看著你,便一直忍不住想,如果我去晚了一步,如果你已經死了,我會是什麼樣子?」

    她一把捂住了他的口,「不要再說了……」

    「你什麼都不知道!」他的聲音冷銳如箭,她感受到鮮血噴涌的痛苦,幾乎要奪去她的呼吸,「你很冷靜是不是?我告訴你,我做不到!」

    他抓住她的手往自己身上一拉,將她甩到床頭,身軀立刻死死地壓上。她欲掙扎,他的腿卻扣緊了她,她伸手欲推,卻又怕觸到他的傷口,她不敢離他這樣近,她怕自己會連最後的一點點、一點點尊嚴和秘密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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