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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1:16:19 作者: 蘇眠說
「是孝愍太子妃?」
「不錯……算起來,她還是你的表姐。」
太子妃的父親陸玄清,與先陸皇后、小陸夫人是一母同胞的三兄妹。薄暖微垂著長睫,低低地道:「子臨……」
「嗯?」
「謝謝你。」
他笑了。
「怎麼又說謝了?榆木腦袋。快睡吧。」
三日後朝議,准朱廷尉奏,各地犯人皆減刑一等;並招募流民往築河渠,疏通連年為患的黃河。國舅禳侯文堅以壅塞之法治河不當,改任廣忠侯薄宜為理河都尉,前往瓠子口修渠。
與此同時,廣元侯薄安上奏,請列侯宗室出款賑災,為修渠流民提供糧錢。上曰可。
侍中薄昳來宜言殿探望妹妹,正見她在織布。織梭在無數瑩潤絲線間飛速往還,薄暖熟練地推壓著織機,「喀噠」、「喀噠」的聲音很有節奏。
仲夏的日光落進軒窗,照在她清雅無瑕的臉龐。薄昳坐在她身側,溫和地道:「你不必做這些的。」
她沒有看他,「父侯捐了多少?」
他輕聲道:「當初二萬斤黃金的聘禮,父侯都捐出去了。」
她手中的動作頓了頓,「陛下本就是這個意思。」
他微微一笑,「陛下是聰明人,阿暖也是聰明人。」
「察見淵魚者不祥。」她慢慢說,回過頭來,幽深的雙眸注視著他,「陛下調了廣忠侯,於薄氏而言,未嘗是件好事。」
「薄氏風頭太盛,陛下想壓一壓,也合情合理。」薄昳頷首,「只是平級調任,太皇太后也不會說什麼。」
「阿兄是上過太學的人。」薄暖溫婉一笑,「陛下近日正為人才之事發愁,怎麼忘了阿兄就在近旁。」
薄昳抬眉,「想推你阿兄做出頭鳥?」
「阿兄說哪裡的話。——妹妹只是提醒一句,陛下大約不日便要舉賢良對策,阿兄可以準備準備。」
薄昳道:「我是薄氏外戚——」
薄暖推開織機,站起身來,垂髾迤邐,「待到舉賢良之時,若連一個薄氏也無,太皇太后難免要為難。阿兄的才能我還不了解麼?只當一個侍中郎,太委屈了。」
薄昳靜靜地看著她的衣角,「阿暖緣何知道我會幫陛下?」
「阿兄從太皇太后處救了我。」薄暖低下身來,與他嫣然一笑,「阿兄與薄氏諸人,所取不同,對也不對?」
「自家人跋扈妄為,終究也是自家人。」
「但阿兄是可以改變自家人的。」薄暖低聲道,「顧氏與薄氏,也並非一定要以生死分勝負的,對也不對?」
薄昳忽然抬起頭,「你是說……」
薄暖緩緩道:「阿兄,自古以來,擅權外戚未嘗有能善終者。阿暖希望,我們家是第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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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天氣熏熏然,讓人容易睏倦。皇帝已經數日未來宜言殿了。聽宮婢寒兒說,宣室殿那邊不斷召見賢良文學,陛下與他們相談甚得,乃至廢寢忘食。寒兒還說及此次應召諸生中,尤為突出的有兩人,一個是婕妤的兄長侍中薄昳,另一個是廣川的儒生,名叫聶少君。
這兩人一同上奏,要求限制宗室豪強的田宅奴婢,禁奢侈靡亂之風,倡三年之喪,恢復古禮云云。
薄暖聽著聽著,一下子從榻上坐了起來,「阿兄也太著急了。」她喃喃,「陛下不會聽的。」
寒兒不解:「婕妤,您說什麼?」
「限田宅奴婢,這是要拿世家大族開刀。」薄暖看了她一眼,「陛下剛剛即位,根基未穩,怎麼能擅動這些豪強?阿兄是在胡鬧!」
外間卻忽然響起人聲:「婕妤還在休息嗎?」
低沉而略帶沙啞,是她所熟悉的聲音。她一聽,立刻又縮回了榻上去。
寒兒不知何時已退了下去,他停在她榻前,稍稍低下頭看著她,低低地道:「朕來了,你還能睡?」
她不得已睜開了眼。他今日穿著赤紅朝服,領口袖邊壓著澎湃的玄黑雲濤紋,襯得那雙冷亮的眸益如殿外驕陽般傲慢凌人。數日不見,他好像又變回去了,她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就是這樣趾高氣揚的。
她坐起身來,慢慢地道:「妾還沒有梳妝……」
他皺眉,「往後不要『妾』啊『妾』的,難聽。」
她為難,「陛下不是最講規矩的麼?」
他一挑眉,「規矩難道不是朕定的?」
她語塞。
她以為自己算是有辯才的……任她巧舌如簧,又怎麼奈何得了他的厚顏無恥?
她走去鏡台邊梳妝,「陛下近來不是很忙麼?」
他朗朗一笑,「怎麼,婕妤獨守空房,怨朕了?」
原本……或許……
可是聽他這樣一說,她索性拉下臉來,「陛下說話忒也難聽,什麼叫獨守空房?陛下有三宮六院,妾有什麼好怨怪的?」
「悍婦。」他嘖嘖,「朕還沒有三宮六院呢,你就吃起這等乾醋,若哪日朕當真招了旁的女人,你是不是就要反了去了?」
她目瞪口呆,氣結語窒。從小到大,何嘗有人說過她是「悍婦」?!她將雕背梳往案上一扔,「陛下現在就可以去招旁的女人,橫豎未央宮還空著那麼多——」
她說不出話了。他逕自堵上了她的嘴,輕柔吮吻了一番,待見她真的安靜了才放開她,伸出手指抹了一下自己的唇,疑惑道:「這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