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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1:16:19 作者: 蘇眠說
    「老身聽聞阿暖昨日宿在宣室殿裡?」寒暄了幾句,薄太后單刀直入,眼角犀利地抬起。

    薄暖好像早已預料到她會如此發問,靜靜回答:「是,孫兒前些日子入宮有事,孰料後來宮門關了,不得已只好宿在宣室殿。」

    薄太后笑起來,「陛下那副花花腸子,你倒不必瞞我。他耍了些手段賴著你,是也不是?」

    薄暖臉頰飛紅,「陛下也不是……」

    「阿暖啊。」薄太后輕輕拍拍她的手。年輕人的手瑩潤白皙,不似她的,已枯槁成橘皮。「你與陛下也算青梅竹馬,陛下還未選采女,便先納了你入宮,來日不論陛下還有了誰,都橫豎越不過你去——你心中當有個底。」

    這話的意思,是保她做皇后了?

    薄暖的手心一顫。太后感覺到了,抬眸,不動聲色地打量她的表情。她於是掩了眸,擺出一副木訥無知的樣子,輕聲道:「孫兒省得了;然而孫兒曾入奴籍,陛下也是太抬舉孫兒了……」

    「你如今是廣元侯的嫡女。」薄太后長眸微凝,「再沒有比你配陛下更名正言順的了。」

    她俯下身去,「是……孫兒明白了。」

    臉都紅透了,心跳卻一拍拍地慢了下來。她安靜地等待著太后後面的話。

    「阿暖,你是薄家的女兒,縱然你父侯過去有對不起你們母女的地方,他如今也在竭力補過了。」薄太后微微嘆了口氣,「他前年剛剛聽聞你母親去世的時候,人還在我的宮裡,眼淚一下子就流出來了。許多年前的陳年舊事,老身不好與你說,總之你父侯不得已的地方甚多,你要體諒他一些,明白麼?」

    「是。」她應了一聲,「父侯對阿暖盡心盡意,阿暖不是白眼狼,心裡明白的。」

    「這世上啊,唯一靠得住的,只有自己的家人。」薄太后閉了閉眼,又睜開,「當年老身還未當上皇后時,曾險些將命交代在這裡,是靠了娘家人才脫了難,你知道這個事情嗎?」

    薄暖微驚,「孫兒不知。何人有這個膽量?」

    「自然是那時候的皇太后了。」薄太后笑了笑,「當年老身還不過是個小小長使,卻有了先帝,是長子。中宮是太后的家裡人,始終沒能生養,便對老身的孩兒起了心思。那日先太后召我,也是這樣陰惻惻的天氣,先太后將老身拖到後身屋裡,便叫那些狗蒼頭持杖過來……」

    薄暖愈聽愈是毛骨悚然,「這些人,沒有王法!孝欽皇帝在哪裡?他不出來做主的麼?」

    「他?」薄太后忽然冷笑一聲,「帝王之心,哪裡是生死之際能指望的?幸好老身當時留了個心眼,讓崇文侯順道來請脈。崇文侯當年是個小小太醫丞,請脈也是他分內事,老身可不是要拖他下水,但他機警,立刻去尋來了陸大人……」

    崇文侯是太后胞弟,是薄暖的叔祖父,如今已過世了;故事裡的陸大人卻不知是誰,如此算來當是薄暖的祖輩了,或許正是先陸皇后的生父陸錚也未可知。薄太后說得快,薄暖不動聲色地聽著,事情經過聽起來極恐怖,好在有驚無險,她輕聲道:「那後來呢?」

    「後來這事情鬧大了,先太后也遮不住,孝欽皇帝一怒之下廢了中宮。」薄太后慢條斯理地道。

    薄暖不禁一顫,抬起頭來重新打量這個沉靜如水的老婦。為了如今的身份地位,她忍耐了多少,付出了多少,犧牲了多少?這是先朝秘辛,亦是靖室醜聞,她這樣說與自己聽,又是什麼用意?

    「你是個幸運的孩子。」薄太后嘆了口氣,「娘家強勢不說,夫君對你也不錯。兩下里敦睦是最好,就算不和,也不致出什麼大事。阿暖,老身是心疼你的啊。」

    最後一句話說得懇切,沾了些對自己身世的感懷,薄暖終於心軟了。這個姑祖母頭腦清醒,大權在握,又對她這樣和藹慈祥;她不禁要想起父親,想起兄長,他們對自己,也都是這樣溫柔平順的辭氣,從來不為難她的。

    然而她也記得很清楚……就在數月之前,薄太后將她鎖在長信殿的暖閣之中,當時若不是阿兄來救,後果難以逆料。

    薄太后抬袖抹了抹眼角,整理精神道:「三十年前的事情,說來無趣。總之今時今日不同了,陛下後宮無人,你是唯一的婕妤,身份尊貴,無人敢欺侮你;若真有人敢……」薄太后的眼風微飄,「你便只管告訴老身,老身與你撐腰。」

    薄暖頓了頓,「謝太皇太后。」

    「來人!」薄太后忽揚聲道,「將老身那對垂珠耳璫送給薄婕妤。」

    薄暖惶恐接下,薄太后又微微笑道:「這不算什麼好物,來日你冊封大典,老身再賞些更金貴的。若是有了皇嗣——說起來,陛下可曾臨幸過你?」

    這話問得太過突兀,她昨日剛進宮,今日剛受封,太皇太后竟立刻就問起她這等羞人的事情來!

    其實也在情理之中——尋常女子若不是受了臨幸,怎會突然獲封?然而太皇太后看著她的表情,心中已是瞭然,慢慢地道:「男女夫婦之道,總無需老身再教你了吧?冊封過後,你與陛下便是夫妻,要舉案齊眉,好生度日。」

    她愈聽愈覺彆扭,手足都無可措處。終於薄太后讓她退下了,她還滿腦子在回想著什麼「男女夫婦之道」,一時間完全不能接受自己竟然要嫁人了的事實。

    她過去總覺得嫁人算不上多麼了不起的事情;橫豎拜一拜,走一走就過去了。入了薄氏門庭,她有政治聯姻的覺悟,若今番娶她的是仲隱,她還不至於有什麼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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