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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1:16:19 作者: 蘇眠說
然而這柔軟的柳條,若是用來打人,也會很痛的啊……
她靜了半晌,眸中竟漸漸蓄起了水光。拾起那柳條,扔出了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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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未央宮後,顧淵誰也不見,逕自傳出一道聖旨——
免未央宮司馬仲隱為庶人,貶其父中壘校尉仲恆外調潁川,即日起行。
孫小言拿著這份聖旨,手都是抖的。仲隱還在宣室殿外跪著,這與皇帝素來交好的少年將軍,這回恐怕是真的惹惱了皇帝。孫小言小心翼翼地走到仲隱身前,半側著身子問他:「陛下為何要罰仲將軍的跪?」
仲隱冷冷一笑,「大約是因為我動了他的女人。」
孫小言心念一轉,駭然變色:「你是說阿暖?」
仲隱歪過頭來,「孫大人也知道她?我覺得她不錯,就去向廣元侯府提了親。」
孫小言跺腳道:「旁人不知也就算了,你怎麼也不知道?阿暖是陛下的人,早晚得是!」
仲隱還在無知無畏地笑著:「那樣的女人,他配嗎?」
宣室殿裡的人突然大步走了出來。袍袖帶風,獵獵作響,他毫不遲疑地疾步走到丹墀之下,重重地往仲隱肩上踹了一腳!
顧淵的目光裡帶了火,「你再說一句試試?」
仲隱只輕微地晃了一晃,便又跪直了。孫小言見狀,立刻偷偷溜走。
偌大的宣室殿前的白玉石平地上,四面是執戟操戈的衛士,春陽冷冽地反射出一片冷銀色。顧淵一身玄黑廣裾朝服,將他的臉部輪廓襯得愈加冷硬:「告訴朕,你為何要動她?」
仲隱道:「陛下,您是學過帝王南面之術的。」
顧淵微微皺眉。
仲隱向白玉石地面伏下首去,「陛下,您不能娶廣元侯的嫡女。薄氏一門太盛,決不可再出一位皇后。陛下,多少個皇朝毀於外戚弄權!陛下——」
「她不可能是皇后。」顧淵幾乎將自己的牙齒給咬碎了,「她曾經是朕的奴婢,入過賤籍。」
仲隱頓了一頓,顯然這一層他並沒有料到。然而慢慢地,他又開口了:「可是她的母親……是先陸皇后之妹。」
「夠了!」顧淵焦躁地打斷了他,神色間有些狂惑,「朕——你——總之,朕命你立刻毀了這門親事!」
仲隱抬起頭來看著他。年輕的帝王,冕服燁燁,英武決斷,然而清俊的面容卻隱在了太陽的陰影里。他的心中不由一慟:「陛下!末將是在幫助陛下啊!陛下此刻,當拉攏薄氏遠支,分化薄氏五侯——」
一模一樣!
他說的話,與她說的話,竟是一模一樣!
他再也聽不下去。
「來人!拿下他,下廷尉!」
☆、飲冰內熱
顧淵疲倦地靠在榻上,閉了閉眼,又睜開,終究休息不成,拿來一卷奏疏,卻又是參劾薄氏專權的。他將書案上的奏簡全部拂在了地上,聽著噼里啪啦一陣脆響,心裡才漸漸平靜了一些。
仲隱是他的朋友,他唯一的朋友。與薄三郎那樣的利益之交不同,仲隱是可以在危難之際生死相托的朋友。
惟其如此,才更讓他惱怒:他信任的朋友和他喜歡的女人,是何時起竟有了串聯,竟這樣將他擺了一道!
他自然不肯接受,仲隱和薄暖本來就沒有見過幾次面,他們只是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對自己最有利的方案而已。
而他之所以惱怒,也只是因為他的情感還不肯服從他的理智,不肯去選擇那個對他自己也更有利的方案而已。
他知道薄煙就在靜靜地等候著。這個女人很有耐心,從不催促,因為她明確地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其實他也可以不選薄煙——他可以像薄安說的那樣,廣招采女,從平民之中選妃,不讓任何豪強大族插手他的後宮。
可是有了薄暖,他根本就無法去考慮那些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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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小言通報了許多次,宣室殿的屏風之後也無人應聲。他終於走出來,無奈地對薄暖攤手:「女郎不妨自己進去看看陛下吧。」
薄暖於是走入堂皇威嚴的宣室殿,繞過無數根朱紅漆柱,走到那扇大屏之後。入目是滿地狼藉的奏簡,凌亂的筆硯,更遠的地方,皇帝斜倚著榻,已經睡熟了。
她低著身子去撿那些簡冊,有的批了,有的沒有批。她並不想探看這些奏疏都寫了什麼,可是「薄」字總屢屢闖進眼裡來。她將奏簡按照批示與否整整齊齊地摞成了兩堆,足有半人高;又將書案上的筆硯都歸置好。做完了這些,她才慢慢地挪到皇帝的榻邊來。
孫小言去找她時,說得驚恐萬狀,好像皇帝馬上要打殺了仲將軍似的。不料真入了宮來,卻見到皇帝已睡在了工作的地方,眉目未舒,似乎還有些疲倦和煩惱。
子臨……她輕輕用手指撫過他冷峭的劍眉。子臨,不要煩惱……
那雙明如利劍的眼睛陡地睜開了。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指,將她往身上一拉,便壓得她倒在了榻上。
他修長有力的雙腿死死地壓著她意欲掙扎的身軀,他的目光冷如寒冰。
「你是來說情的?」他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
薄暖搖了搖頭,放棄了一切抵抗,好像一敗塗地之後,面無表情地獻城投降。「我只是……想來看看陛下,與陛下告別。」
「告別?」他的手臂驟然一緊,幾乎將她整個都圈在了自己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