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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1:16:19 作者: 蘇眠說
薄煙微微一笑。
顧淵與她擦肩而過,玄黑的長袍嘩啦掃過,「朕在未央宮北門等你。」
☆、齊大非偶
「陛下長生無極!」
「陛下長生無極!」
……
廣元侯府的僕婢一列列跪倒,而那人腳步並不作絲毫停留,直直往侯女的院落里去了。
當那人冷硬乖戾的面容突然出現在銅鏡之中,薄暖沒有驚訝,只是心跳滯了一拍。
顧淵看著她挽起的長髮,眸中有剎那的驚艷,卻又被不辨真假的笑容所掩蓋,「朕還是來晚了嘛。」
薄暖轉過身來,鄭重行了跪禮,他冷冷看著,並不去扶。
「陛下長生無極。」她一字字道,好像這樣就能讓時間流動得慢一些。
他沒有說話,任她慢慢起身。
「陛下來一趟敝處,恐怕又要驚動無數人吧?」薄暖對他的傲慢不以為意,自去給他斟茶。
「城陽君女帶朕來的。」他終於回答了一句。
薄暖眸中有些詫異,又或還有些別的情緒,但她很快就掩飾好了。「原來如此。陛下是坐的城陽君府的車?」
同為薄氏,城陽君女來賀廣元侯女的笄禮,稀鬆平常,不會引起幾個人注意。
顧淵盯著她,「你很在意嗎?」
她微笑,「我為何要在意?」
他往席上坐下,由她侍奉茶水,「你說謊。」
她緊緊地盯著漣漪輕綻的茶盞,他緊緊地盯著她的臉。她的手幾乎要發抖,但她終究沒有。穩穩地斟好了茶,將茶鍾放下,他突然又開口:「阿暖,你與朕認識一年多,說過多少個謊話了?若按欺君之罪,你已死過多少次了?」
「陛下要治臣女的罪,又何必專跑一趟,平白污了陛下的鞋履。」她說。
他看著她的臉,幽麗而靜默的一張臉,藏著萬千種神色。她從來沒有大喜大怒的時候。他突然間覺得疲倦而沮喪:「朕為何要治你的罪?那也不能讓朕歡喜。」
「陛下。」她忽然對正了他的眼睛,那目光幾乎是溫柔的,她輕輕地對他說:「陛下,放開那些顧慮,陛下一向是最清醒的人。如今薄氏獨大,陛下不能正面攖其鋒芒,便應隱忍蓄力——陛下何不考慮擢拔薄氏旁支,打壓薄氏顯貴,以分化薄氏的力量?」
他驚愕地看著她。「薄氏旁支」和「薄氏顯貴」——她說得如此輕易,好像她自己不姓薄一樣。她又綽約地笑了:「陛下到此間來找我,不正是為此麼?為何我將陛下的打算說出來了,陛下反而不言語了?城陽君女就在外面,陛下如能與她聯手——」
他「騰」地一下站起了身來。
「你要將朕推給別的女人?」他的聲音很冷、很堅硬,好像一把利刃直直插入了她的心臟。
他一向是準確、簡潔、直擊要害的。
「你不要朕,是不是?」
她臉色微微發白,好像白骨的顏色。她沒有看他的眼睛,只是惘然地看著他水波一樣微盪的袍角。
「三日之前,仲將軍已來向家父提親了。」
他突然鉗住了她的下頜,逼得她直視著他。兩人相隔不過咫尺,她聞見他身上淡而悠長的蘇合香,心中想:現在,在他未央宮的寢殿裡,又是誰在給他添香呢?
仲丞相突遭貶黜,仲家需要薄氏的力量;而廣元侯自己清名素著,與仲家結親,是名利雙收的好事。
薄安本來就不願意讓她進宮。
她知道,顧淵自然也知道。
所以顧淵冷冷地說:「廣元侯應了這門親,不怕太皇太后怪罪下來?」
薄暖輕輕一笑,「太皇太后為何要怪罪?莫忘了遷仲相國為校書中郎的旨意是陛下下的。如今天下人都以為陛下為了討好薄氏,不惜開罪忠直老臣呢。」
顧淵眸光一凜,「小子無知!」
薄暖道:「這天下黎民,本就是無知的多。」
顧淵頓了頓,仿佛泄了幾分力氣,輕輕地又道,眸光漸變得悵惘:「可是,你為何要答應呢?」
她眼睫微顫,似乎是因他話音中令人不安的罅隙。
「陛下。」她輕輕握住他的手,慢慢地拿下來,再鬆開。這樣簡單的動作,她卻好像花光了所有勇氣,她只知道他的手很涼,她根本不想多碰。她苦笑了一下,「因為陛下的緣故,阿暖都要嫁不出去了。現在突然有人來提親,阿暖自然會答應。」
他凝注著她的雙眼,似乎想再看出些許她在說謊的痕跡,「你原本就應該嫁給朕。」
「阿暖嫁給陛下,好讓陛下利用是不是?」
她總是有辦法用溫和的語氣將他一瞬間激怒。他陡然往外走去,突然又折返,將一根長長的柳條扔在她身上:「你寧願被仲家利用,被薄家利用,也不願被朕利用是不是?好——好得很!你等著,朕會讓你來求朕!」
嘩啦一聲簾響,橐橐的靴聲很快就遠了。她聽見院落里薄煙低聲與他在說些什麼,突然往窗邊跑,只看見顧淵毫不遲疑地消失在了她的視線之中,薄煙在其後亦步亦趨跟隨得很辛苦。
她忽然間失去了支撐自己的力氣,方才與他爭辯時還那樣不屈不撓,現在卻只剩了慘澹。
她看到地上那根柳條,大約是他在渭水邊祓禊時帶來的,新鮮的青綠的嫩葉,猶沾著春日的露水。春日祓禊,以柳葉沾春水點額祈福,她有些僥倖地想,這是不是他特意為她帶來的?如果天子親手為她祈福,應該會很靈驗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