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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0:20:27 作者: 淼淼何所思
    他越來越得皇上的青睞,沒過多久,就已經準備從司禮的房裡面搬出去單獨住。

    司禮幫他收拾行李的時候,不小心把他枕頭邊放著的那個匣子打翻了。

    木頭和地板沉悶的相撞聲之後,他一愣,快步走過去蹲下去一個一個拾從匣子裡面滾出來的亮晶晶的東西。

    司禮連忙道歉,也跟著蹲下去想要幫他撿。

    「別動。「

    他垂下眼瞼,看不出眸子裡面翻湧著何種情緒,只是迅速地擋住了司禮的動作,說:「讓我來吧。」

    那是公主給他的糖果。

    他一直沒捨得吃。

    那時候他想,這麼珍貴的東西,一定不能在一個普通的日子裡面吃掉它們。

    他等了這麼多年,也沒有等到一個這樣一個不普通的日子。

    那天晚上,他抱著那一匣子糖果坐在南淮溪,靜靜地聽著水流聲,剝開了一顆糖果。

    過期的糖果,苦澀,粘膩,有種說不出的味道,卻再也沒有十一歲那年,融化在他舌尖上清香甜膩的味道,發酵著點點夏日黃昏溫暖的餘韻,映襯著小姑娘如花的笑容。

    他自虐一樣地任由那顆糖果慢慢溶解在他的舌尖,眼眶發熱,咀嚼著舌尖上如同他十三歲那年喝的草藥的味道。

    十三歲那年,護軍營來了一個世家弟子。

    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得罪了那個公子哥,以致於被他處處針對,被他處處嘲諷,羞辱。

    也許,是因為每次訓練和考核他都搶了那個公子哥的風頭,也許,是因為他們這些生活在最底層的螻蟻生來就應該任他們踐踏。

    他向來不屑於和這些世家子弟爭些什麼,只是想要拼命把每件事情做得更好,然後有朝一日他能被那個將他帶入宮中的小姑娘看到。

    總有人嫉妒,不安,以最大的惡意去贏得所謂的壓倒性的勝利,然後能夠以一個勝者的姿態瀟灑離場。

    那個公子哥也不例外。

    他厭倦這些勾心鬥角,所以那個貴公子說要挑戰他了結他們所有恩怨的時候,他想也不想就一口答應了。

    他們約好在御花園一處樹林裡面見面。

    只是那天,那個貴公子不僅來了,護軍營裡面所有看他不順眼和想要討好這個貴公子的侍衛也都來了。

    那是一場並不公正的決鬥,充滿著暴戾的宣洩和蠻橫。

    也是。

    待周圍終於清靜了,他趴在地上吐了一口血水,自嘲地笑笑。

    在皇宮裡面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他們這些沒有背景沒有權勢的侍衛,如果真的能夠傍上哪家豪門公子,哪怕就是當一條被牽著的走狗,也是最好不過的結局吧。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不若收起鋒芒,這些道理他都懂。

    可他不想讓那個小姑娘失望。

    那個把他從泥潭裡面撈起來的小姑娘,永遠不會再找他的小姑娘。

    他想要一直陪著的小姑娘。

    這片樹林臨著皇宮的邊緣,僻靜、偏遠,沒有多少人會經過這裡,就算他的血在這裡流干,第二天他的屍體被人發現,宮裡面也不會有人替他覺得惋惜。

    他們都在忙著過自己的日子,最多也只會搖搖頭說一句——

    可惜了,多好的苗子。

    皇宮裡不缺活著的人,人死了,也不是一件稀罕事。

    他靜靜地感受著血慢慢從他身體裡面流失的感覺。

    漫長,折磨。

    「啊,綰綰,你看這裡怎麼有個小哥哥。」

    這個聲音,好熟悉。

    「杳杳,別過去。」

    是另外一道女聲。

    他虛弱地睜開眼,努力想要分辨那個奔向他的小小的身影。

    是公主嗎?

    他慌亂自己狼狽的樣子被公主看到,拼命掙扎著起身,孱弱無力的身體因此更加扭曲地癱軟在地上。

    自己是個沒用的廢物,髒了公主的眼,不過如同一個死人一樣。

    他絕望地想著。

    腳步聲越來越近,少女的馨香圍繞著他。而後,溫暖的小手落在他的臉上,仔細地給他擦拭面上的血水。

    「綰綰,這個小哥哥好可憐,他還穿著護軍營的衣服呢。」

    另一個女娃娃嘆了口氣,站在一旁異常冷靜地說道:「估計是被哪家仗勢欺人的狗東西給打的吧。」

    「這種戲碼我見多了。」

    「他們怎麼可以這樣。」

    那個抱著他的女娃娃義憤填膺地說道。

    「我守著他,綰綰,你快去護軍營叫人。」

    他強撐起最後一絲意志睜開了眼。

    那天下午氤氳的日光恰到好處,從他頭頂樹枝的縫隙堪堪墜落,溫柔地貼合在小姑娘的臉上,落在她鴉羽般長長的眼睫上。

    那是他永遠也無法忘記的一刻。

    痛苦。

    也快樂。

    第63章 前世(中)

    他已經在奉天殿跪了一天。

    御前侍衛內大臣來過。

    他說, 你要是實在做了什麼錯事,好好和皇上說。當今天子寬厚仁慈,或許能夠寬恕你的過錯。

    司禮來過。

    和他同職的御前侍衛也來過。

    他們以為他做了什麼錯事, 所以長跪不起, 以祈求聖上的原諒。

    可是,這樣一個仕途可待,前程可期的青年,克己守禮,冷靜自恃,能犯什麼觸怒聖上的大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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