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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0:20:27 作者: 淼淼何所思
    「這妻不是妻,妾不是妾……」

    還沒等他說完, 就被司矍打斷了。

    「別胡說!」

    往日裡沉默寡言的青年,少見地拔高了音量,語氣裡面含著警告的厲色。

    一時之間,木桌上吃飯的侍衛都停了手上的動作,驚訝地看著他。

    司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扶了扶額, 沒有再多理旁人的目光,逕自起身走下了飯桌。

    「我想起來還有些事情沒有處理,你們先吃吧。」

    他冷淡地丟下一句話。

    司禮被他嚇得半口飯菜沒有吞咽進去,愣愣地包在嘴巴裡面看著他揚長而去。等司矍的背影徹底消失在門外後,他後知後覺地咕咚一聲將飯菜咽下去,小聲嘀咕了一句:「這人這幾天是怎麼了?」

    「奇奇怪怪的。」

    司矍坐在南淮溪的一處淺灘邊上。

    這裡人跡罕至,幾乎沒有宮女太監知曉宮裡面這處僻靜的地方。

    年幼的公主曾經牽著他找到這裡,說要給他摘月亮。

    摘月亮啊。

    他撐起下巴,聽著耳邊潺潺的水流聲,恍然驚覺,原來已經過去快六年了。

    那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也如抽條的柳枝,初綻的荷花,轉眼就隨著年年的春風起,秋葉落,出落成得聘婷無雙。

    也到了喜歡另外一個少年的年紀了。

    起初,他只是想看著這個小姑娘長大,希望那個給他糖果的粉糰子,能夠永遠保有她的笑容。

    但是說來也挺可笑。

    他不過是一介身份低微的侍衛,哪有什麼資格說陪伴,哪有什麼資格去談論想念呢?

    對公主而言,他的喜歡不過就是如同夏夜裡被黏上的蒼蠅一樣,甩不掉,掙不脫,又或者,是不顧一切撲向光的撲棱蛾子,自以為焚盡一切,而燈卻祈求著——

    快將我熄滅吧。

    樹林裡傳來細微的腳步聲。

    司矍一愣,條件反射地借著枝幹的著力點,幾個躍步躍上附近的老樹。

    天邊亮起幾顆隱約的星子,枝幹上帶著白日裡未消散的溫熱,他眯著眼睛,想等這人離去後再悄悄地離開。

    不一會,一身著月白色宮裝的少女緩緩地走至淺灘邊上。

    他心神一振,摒住了呼吸,克制著胸腔中如擂鼓般劇烈的心跳。

    是長樂公主。

    她抱著膝蓋坐在碎石灘上,一言不發地將頭埋進膝蓋之間。

    比這夏夜萬物的淺息更清晰的,是她壓抑的啜泣。

    他心中鈍痛,卻不知道自己有什麼資格去分擔她的痛苦。

    他寧願做月亮背後的深淵裡面的影子,不被人注意,不被人看見,至少無損月亮半分清輝。

    水流嘩啦啦推涌著向前,沾濕她的裙擺,又嬉鬧著往後退去,在一遍又一遍靜謐的水聲之中,他坐在樹上沉默地看著坐在水邊的少女。

    此時、此景、此月,人間尚好——

    卻沒有人知道他在這裡。

    月亮徘徊至樹梢枝頭,蟬鳴不止,少女拍了拍被弄皺的裙擺,看天色已晚,終於想到起身回宮了。

    她的眼眶是紅的。

    他跳下樹,久久地看著她消失的背影。

    再次聽到公主的消息,是公主走的那日。

    那日他沒有旁的事情,正坐在護軍營院子裡的石凳上看書。

    靠著牆角的那一從修竹偶爾被風推的嘩啦啦地響,他一晃神,就還以為自己還是十一歲的時候。

    那個小姑娘……

    司禮風風火火地從外面跑進來,見他坐在院子裡面,對他說:「司矍,你知道嗎?」

    他鮮少對不相干的事情上心,以為司禮又是得了什麼稀奇古怪的八卦,口氣淡淡地回道:「怎麼。」

    司禮神神秘秘地湊近說:「長樂公主今日就和那質子走了,聽說已經上了馬車呢。」

    「唉,雖然長樂公主這事做得真的不對,不知道宮裡面多少宮女太監偷著議論這件事呢,可是長樂公主真的是宮裡面最好想與的主子了……」

    司禮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說著,沒有注意到他的臉色唰地變得慘白。

    咔擦——

    他手中的書直直跌落下去,和青石板鋪就的地面相撞濺出清脆的聲響。

    司禮早就對他這副神叨叨的樣子見怪不怪,也沒有繼續說下去,俯下身幫他把地上的書卷撿起來。

    「為什麼沒人告訴我……「

    他沒有理那本書,反手死死地抓住司禮的袖子,指骨泛白,青筋畢露,他渾然不覺,就像抓住一塊浮板一樣,急切地問道。

    司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說道:「公主和皇上慪氣呢,說誰也別送她,這消息,當然也是我從別處聽來的。」

    他頹然地鬆了手。

    公主走了之後,宮中似乎沒有太大的變化。昭華宮已經完全被閒置下來,皇上下令誰也不准進去,也不准誰去動裡面的東西,只派了宮女定期清掃裡面的積灰。

    長樂公主,變成了宮裡面的禁忌,就連司禮,也不再在他面前說起這麼一位公主。

    他一直受御前侍衛大臣的器重,這次公主走了,昭華宮的侍衛都被分配了其他職務,他沒過多久,就被提拔成了御前侍衛。

    一日一日的時間飛逝,他每天有著忙不完的事情,偶爾得了空,就會一個人去南淮溪的那處鮮為人知的淺灘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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