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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0:20:27 作者: 淼淼何所思
    傅行下了國子監,和二三好友道完別之後,還沒見著府上小廝的影子,就率先被一白衣少女攔住。

    他眉頭緊皺,想著是哪個不長眼的敢來擋了他的去路,剛想出口訓斥,然而待他看清白衣女子露在外面的一雙鳳眼時,忍不住驚呼出聲。

    「杳杳?」

    「你怎麼在這?」

    最後一句被他刻意壓低了嗓音。

    傅知微沒有說話,面無表情地將傅行拉到國子監石獅子旁邊立著的老樹下。

    這裡恰好擋住街上行人的視線。

    「你們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

    傅知微神色平靜地看著他。

    「怎麼會?」

    傅行的眼睛看向身旁老樹斑駁的軀體,上面刻畫一道道深褐色的紋路,急聲反駁道。

    「司矍出了什麼事?」

    良久,傅知微繼續出聲問道。

    她的聲音包含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壓抑。

    傅行低著頭,沒有說話。

    國子監門口的行人不算多,來這裡的要麼是皇室的子弟,要麼是京中的名門望族,但是街上的車馬碾壓地面的軲轆聲依舊不絕,間或摻雜著幾聲行人的交談,縱使煙火氣不減,卻還是壓抑不住這方濃密樹冠下積鬱的沉悶氣氛。

    「回答我!」

    傅知微拔高了音量,聲音里隱隱含著顫音。

    傅行抬起頭,便看到眼前少女的眼眶紅紅的,嘴唇被她咬地泛白,似乎下一秒她就能哭出聲來。

    「欸,你別哭啊。」

    他慌了神。

    「司矍、出了什麼事?」

    她將哽在喉嚨里的酸澀咽了下去,眨巴下眼睛,抖著聲音執拗地問道。

    傅行垂下頭。

    「他受了重傷,已經昏迷好幾天了。」

    聽到這話,傅知微眼裡的淚水再也包不住,撲簌簌地從那一雙清冽的鳳眼中滾落。

    傅知微用手揉了揉眼眶,發現怎麼也止不住,於是只得蹲下身子,顧不得自己公主矜貴的形象,埋著頭髮出小獸般絕望又細微的嗚咽聲。

    傅行也跟著蹲了下來,遲疑好久,才輕輕將手搭在她腦袋上。

    「杳杳——」

    他擔憂地喚道。

    「你們、你們、嗚嗚——為什麼,不跟我說。」

    她口齒不清地說著,聲音哽咽。

    「沒事的杳杳。」

    他急忙解釋道:「這些日子戰局焦灼,益州城處,北虜被打得節節敗退,呈潰敗之勢,益州城領軍的將軍阮靖率軍趁勝追擊,追了四天四夜,追至一山嶺處,原想北虜殘軍難成大氣,又見士兵皆面色疲憊,於是下令臨著一山嶺駐軍休整。」

    「每次交戰,北虜的精銳均是不多,且往往他們折損的兵力不多,就開始往後撤,司矍早就有了疑心,但軍中好不容易打了勝仗,氣勢高昂,沒人將他的話當回事。只是這駐軍之地兩側臨著山嶺,僅首尾可供軍隊進出,司矍不敢再怠慢,又稟告給阮靖,阮靖將軍這才聽了進去,知道中了北虜的計謀,火速讓軍隊撤離。」

    「儘管軍隊的反應快,卻還是免不了一番惡戰。司矍於千軍之中救了阮靖將軍,雖然受了重傷,但等他醒來之後,必然能坐到將軍身側的副將之位。」

    「杳杳,會好起來的。」

    身側的少女肩膀一抽一抽,似乎在竭力壓抑著抽泣,宛若沒有聽到他的話。

    「所以——」傅行緩了語調,猶疑要不要繼續說下去。

    「所以這就是你們都瞞著我的理由。」

    傅知微抬起頭,淚水黏在她的臉上,她也沒有去擦,兇巴巴地說道。

    傅行被她說得噎住了。

    她用袖口抹了抹淚水,意識到自己不應該將氣撒到傅行身上,可心裡還是氣不過,磕磕巴巴地繼續說道:「所以就算他死在外面了,你們也要瞞著我一輩子?」

    父皇瞞著她,謝昇平瞞著她,傅行瞞著她,所有人都在瞞著她。

    或許,他們都以為,過了幾年,她的新鮮勁過去之後,就會將這個生死未卜的小侍衛拋在腦後。

    長樂長樂,就這就是他們給她的長久的安樂嗎。

    活在愚弄之中,用她最愛的人的鮮血鋪就她一生順遂,無所顧慮與心安理得。

    是了,她還不明白嗎?

    在他們眼中,司矍不過就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小侍衛,如若他的命能夠換來那些毫無意義的功勳章,這也是一件不算得虧本的買賣。

    誰在乎呢?

    傅行說不出話,歉疚地看著她。

    「表哥。」

    她哭累了,感覺腦袋昏昏沉沉的,但是又覺得自己異常清醒。

    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

    傅知微收拾好面上的淚水,看著傅行一字一句說道:「之前你不是問我去不去北疆嗎?」

    「現在我告訴你,就算刀山火海,我也去。」

    少女的聲音帶著未散去的鼻音,少了昔日的清涼,卻鏗鏘有力,不容讓人推拒。

    **

    中郎將家的三公子楚瑜在京中籌謀好了運送糧草和物資的事宜,這日就準備啟程。

    出城的大門在他面前緩緩打開。

    他舒了一口氣,按捺下內心的激動。

    他在邊疆呆了四年,和軍中的將士同吃同住,一同淋雨挨凍,終年如一日地戍守著這苦寒的疆界,雖也有過不甘,埋怨,也曾想念過京中安逸的生活,但最後,這些都化作了對他腳踏著的這片土地最深切的熱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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