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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0:20:27 作者: 淼淼何所思
她恨他的不理不睬,不管不問,恨他將自己的一顆真心踏碎,卻如今說愛她。
她曾經想過有朝一日秦翊之會哭著求著她原諒,或者跪著求她回頭。
她以為她會高興。
可是他如今為了她做到這樣的份上,她感到一種短暫快意之後,在洶湧的浪潮底下,發現退潮之後,深深埋藏著的是無奈,索然無味和折磨。
是她自己對自己的折磨。
八年的歲月像是京城巷子裡面木匠手中刻刀,她被他給的無盡的失望,冷漠精心雕刻,最終被雕刻成了另外的模樣。
她怨恨他給自己的改變。
不是錦衣上面不小心沾染上的新鮮油漬,而是經年累月的風乾,浸染,循環往復,終於鏽壞了一身華衣錦袍。
太子府的八年,她像是外面光鮮的娃娃,內里早就已經徹底腐壞掉。
秦翊之被腳下的石子絆了一個踉蹌,後面的追兵立馬乘勢圍擁上來。
怎麼還沒有到。
秦翊之咬了咬牙,嘗到了口腔裡面血水的滋味,他一手護著傅知微,一手持劍擋住追兵咄咄逼人的攻勢。
此前,他悄悄給謝昇平匿名傳了話,讓她派精兵在半路接應他。
至於為什麼沒有告訴司矍——
他心裏面也存著私心,不想讓他的兄長,這個侍衛,又一次理所當然地將他的功勞搶去。
更何況,和自己相比,杳杳更不想看到他受傷。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真羨慕他所謂的那個兄長呀。
能夠名正言順地守在杳杳身邊,能夠被她關心,被她呵護,被她在意著,將那些曾經屬於他的東西通通據為己有。
在他心神恍惚之間,一身著勁裝的黑衣男子持著短劍乘其不備地從樹上跳了下來,短劍鋒刃,直直朝著傅知微的胸口刺過去。
秦翊之正在和幾個追上來的士兵纏鬥,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閃避。
他目眥欲裂,旋身將傅知微護在懷裡面,用後背去接這一劍。
是刀劍刺入皮肉的聲音。
「秦翊之,你在幹嘛?」
傅知微驚呼。
秦翊之踉蹌幾步,皺了皺眉頭,將嘴裡的血水吐了出來,像是索命的厲鬼一樣盯著那個男子。
迅雷不及掩耳之間,他挽起一個漂亮的劍花,寒涼的鋒芒一閃,男子就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喂,你別死。」
懷裡少女的聲音裡面夾雜著慌亂。
秦翊之胸前汩汩流出的血水終於拉回了傅知微腦中僅存的理智。
她還要好好地活著去見司矍,見父皇和母后,還有湘雲,更不能和這個人一起死在這個荒無人煙的地方。
她也要他活著,帶著對她的愧疚永遠地活著。
秦翊之勉力笑笑,抱緊她幾個躍步甩開了身後的追兵。
傅知微安靜地靠在他胸前,像是個瓷娃娃一樣乖巧。
他的衣衫被劍刃劃得破破爛爛,仔細瞧去,還能看見衣衫之下翻起的血肉,再往上看去,是他脖子上一道刺目的血痕。
再深一點,就會要了他的命。
可是這樣的場景,卻反而讓她想到了另外一個提劍的青年。
「喂,秦翊之,你知道嗎?」
傅知微的眼眶微熱,突然小聲地喚他。
「我如今看到你這樣,心裏面為什麼還會難過呢?」
她縮在他的懷裡面,似是自言自語。
「別難過,杳杳。」
「我聽你的。」
秦翊之克制著喉嚨里腥甜的味道,輕聲說。
「可是,換成任何一個人這樣對我,我也會難過。」
少女的面頰上滿是淚水和雨水,抬起頭看向他,她的眼睛褪去曾經的脈脈情意,如今只剩死水一片。
「秦翊之,我只能愛你一次。」
「沒有第二次。」
稀世名畫被燒掉了,即使畫的主人再畫一次,也只能是贗品。
第一次畫這幅畫的心境,第一次經歷這種奇妙情感的欣喜,那些意料之外的點睛之筆,怎麼賠?怎麼去再現?
曾經不諳世事如今被世事磨平鋒棱的畫家,又怎麼去將過去的那個自己找回來。
秦翊之牢牢地抱著她躲著後面的追兵,繃直嘴角看著前方的路沒有說話。
傅知微垂下頭,沒有看到他布滿血絲的雙眼裡帶著的絕望。
秦翊之喉頭滾動半響,良久才吐出一句話:「可我愛你。」
他的聲音微弱,像是在輕聲喃喃自語,剛一開口,就被鋪天蓋地的大雨給淹沒掉了。
第53章 段落
雨越下越大。
秦翊之漸漸有些體力不支。
他一手握著不知道從誰手裡面躲來的長劍, 一手抱著傅知微,衣襟上的血水甚至將懷中少女的衣裙也染上了點點梅花似的淡紅。
傅知微縮在他懷裡面,透過他的肩膀看著他後方的追兵, 偶爾小聲地提醒他後方追兵的位置。
除此之外, 再無過多的言語。
後方的追兵窮追不捨,他們有的身著盔甲,有的輕裝便服,似乎有著用不完的精力,源源不斷地湧上來。而秦翊之早在堡壘內就受了傷,又抱著傅知微,還要防著猝不及防地襲上來的追兵,幾番下來,他漸漸有些招架不住。
秦翊之雖然對堡壘的構造了如指掌, 但也僅限於堡壘剛落成之際。這幾年, 齊王在堡壘內添置了幾道機關暗器, 縱使他千般小心, 卻還是防不勝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