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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痛不欲生

2023-10-02 09:58:25 作者: 淺淺煙花漸迷離
    美國的簽證已到期,我必須回國辦好英國的簽證再過去。這一周折就又是一個月,才終於踏上去往英國的路。

    按照韓靜雪給我的地址,要先乘飛機到倫敦,再轉機,然後搭上兩天兩夜的火車才去到那個小鄉鎮。那是一家很大的療養院,韓靜雪只給我地址,並沒有告訴我該在哪幢樓哪個房間。不過沒關係,既然都已經找到了這裡,總能問到的。

    可我忽略了這家療養院的隱密性,在我提供「周瑜」的名字沒查到信息後,工作人員就對我起了警惕心,不肯再為我調動客戶的檔案去查了。

    我只能盲目地在院內尋找,但連續找了三天也沒找到人。

    是先被我發現了周亮,然後尾隨他才找到的。那是在療養院的一個角落裡,隔著微遠的距離我看見了周瑜,當時他坐在輪椅里,身邊坐著一個面容姣好的女人。

    兩個人說話時眉眼中都含著笑意,姿態親膩。

    我看了好一會才抬步朝那邊而走,卻被一道身影擋住,是周亮。

    周亮一臉陰婺地看著我質問:「你怎麼來了?」

    「我想見他。」我直接陳述自己所行的目的。

    「見他?」周亮嘲弄而笑,「賈如,你是覺得你還害老三不夠嗎?」

    心頭頓了頓,同樣的話周念也對我說過,既然來找人,也早有意料到周家人對我的態度。所以我默了片刻後說:「如果周公瑾真的因為我而有什麼不好了,那麼我一定會照顧他一輩子。但是周亮,當時你是在現場的,你親眼目睹了他最後的情形,別人都會阻止,難道連你也要阻止我跟他在一起嗎?」

    周家之中,數周亮脾性最捉摸不定,可他也是唯一肯站在我這邊的人。

    然而此時周亮卻依舊不肯讓步,難得見他臉上面無表情,他說:「賈如,你回去吧,老三不會見你的。」

    我說:「如果這是周公瑾的意思,那就讓他來與我說。」

    「周公瑾?」周亮諷涼而笑,「你口中的周公瑾已經為了救你被車撞死了,活下來的這個叫周瑜,你死了這心吧,這世上再沒有周公瑾這個人。」

    我不懂他的意思,眼中浮上疑惑,周公瑾與周瑜不就是同一個人嗎?

    「你是想說他失憶那件事?但是最後他昏迷時不是已經記起我了?」就算沒記起來也不要緊,他依然是我的周公瑾。

    周亮的眼中突然露出痛色來:「賈如,我媽死了。」

    我渾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我媽那次倒下後就沒再起得來,哪怕我跟老大竭盡全力將她帶回美國醫治也沒有用。她臨終前拉著老頭子的手,說了一個我們全家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什麼秘密?」隱約感覺這個秘密與周瑜有關。

    「我們一直以為小姨是瘋了,其實並不是。小姨是患的一種病,那病我們的外公也有,就是到了一定年齡會神智錯亂。小姨在受了刺激回來後,這病就起來了,外婆怕小姨神志不清走失了便將她關了起來。本來太后以為這病算是過去了,可沒料老三上次失憶便是前兆,所以太后強烈要求帶老三回美國看腦科醫生,她不想老三再像當年的小姨一般從此瘋瘋癲癲。哪料沒等到去美國老三便又出事了,他這次腦袋受了重創,徹徹底底的一個人都不記得了,我們試圖讓他回憶,可他一接觸到曾經熟悉的東西就頭痛欲裂,連我跟老大都難靠近他。」

    我鈍鈍地聽著,想不去相信,可是周亮不可能拿他母親的生死來騙我。

    張了張口,卻連一個音都發不出來。

    周亮見狀又道:「賈如,你跟老三之間隔了我媽的命,他記起來了便生不如死,他記不起來,便將你徹徹底底忘記。你是要他記起來還是記不起來?」

    我……不知道。

    心心念念只想找到他,不管他是什麼狀況,哪怕殘疾了我都有考慮過,唯獨沒考慮過眼前這種情形。原本他就算失憶了也不要緊,甚至可以不用他想起我,就讓我帶他回國,從此陪著他不離不棄。

    可現在不單是失憶這麼簡單,等於說是他的生理機能在排斥將過去記起來,以致於至親的人都不能靠近。我問周亮,這種情形他要如何與周瑜溝通?

    周亮苦笑著指了指那邊的女人,「看見她沒?她是唯一能被老三同意靠近的人,也只能通過她得知他的需求了。不過現在的老三又何來需求?他就像垂垂等死的老人。」

    「你胡說!」我怒聲呵斥,不願聽人如此說他。

    周亮卻道:「你可以不信我,看你走過去時他會是什麼反應。」

    我當真走過去了,哪怕周亮說到如此我依然不信。

    可當我越走越近時,腳下卻不禁慢了下來,我居然在害怕。周瑜身邊的那個女人先看見了我,她站起身來,或許是周亮在我身後打了手勢,只見她低頭與周瑜說了句什麼便走開了。

    來到周瑜背後幾米遠處,我看著他坐在輪椅里的背影好久才輕喚出聲:「周公瑾。」

    他沒有動,我走近了兩步又再揚高聲喚了一次,終於他聞聲迴轉頭來,目光落在我臉上時問:「你叫我什麼?」

    周公瑾——

    我看見他那眉宇越蹙越緊,臉上的表情一寸寸變成了痛苦,再後來便雙手抱住了頭埋進膝蓋中。見他如此本該立即衝上前去的,可我的雙腳猶如被釘在了原地,一步都挪不動。

    直到他痛得滾在了地上,剛才走開的女人急匆匆地跑回來,焦聲而喊:「Zhou,沒事了,你快別想了。」但聽這時周瑜錯亂模糊的語聲傳來:「你是誰?」

    心尖猶如破開了一道口,血在汩汩而流。

    手掌背後血紅的眼,直直地盯著我,一遍遍地嘶吼而問。

    我慢慢退步,一點一點拉遠與他的距離,眼睛模糊了視線,也不想抬手擦去眼淚。因為我怕看清了他痛苦無依的樣子!

    周亮沒有說錯,痛不欲生。

    周瑜在聽見我喚他「周公瑾」,在看見我時痛不欲生。

    而我看他滾在地上如此痛苦時,也痛不欲生。

    身後傳來周亮的詢聲:「現在你相信了嗎?我、老大、老爺子,幾曾敢靠近他?而且你一定不知道他每次這樣發作之後會變成什麼樣子,形同一個油盡燈枯的老人,奄奄一息躺上至少一個禮拜。」

    「不要再說了!」我喝斷了周亮,背轉過身不再去看那邊讓我心頭撕扯的一幕,用衣袖擦乾眼淚了後道:「我今天就會離開,從此再也不會踏上英國這片土,你滿意了嗎?」

    周亮咧了咧嘴,「滿意。」

    越過他,我大步而走,只聽見周亮的話飄散在風中——

    賈如,從此天涯,互不相見。

    故事到此處便也到尾聲了,我當天就離開了小鎮,輾轉坐車到大城市準備回國時卻病倒了。足足躺了半個月,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錢,離開英國的時候我滿身落魄無依。

    老媽看我獨自回來想問又不敢問,後來便也大約知道是什麼情形了。

    棠晉聽完後沒有立即作出評論,依舊是將一杯茶推到我面前。我笑了笑,端起茶杯一口將之飲盡,棠晉挑了下眉,淺聲問:「你如今說起當初,為何能這般平靜?」

    「心裡頭平靜,自是不會再有情緒波動了。」

    「你當真對他死了心,不再期待?」

    我搖頭,坦言而道:「如果不期待,就也不會有巴山夜雨這家店了。只不過這種期待只是一種心頭執念,沒想過會實現,而當真的等來時,卻發現不是君歸來。」

    「你覺得Zhou不是你要等的那人?」

    我用指尖摩挲杯子上的紋路,輕聲說:「我等的人只叫周公瑾。」

    突聽身後傳來桌球碎響,我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眼,但身後是被一堵牆隔著,想必是隔壁的客人或服務員不小心砸了杯盤吧。

    棠晉在短時間內很快理出了頭緒:「現在有兩個疑點,一是依照你所言Zhou應該將你完全忘記了,為何他會回國來對你設局?二是他就算奪走了你的店,也不足以成為力證讓法庭將撫養權宣判給他,是他還握有什麼把柄不成?」

    既然連過往都告訴了他,我也沒什麼可隱瞞的,將之前周瑜與我攤牌時所言逐字逐句地告訴了棠晉。然後分析:「從表面來看,他至少在這幾年裡記起了許多事,不再對他家人排斥,知道他母親因何而死,甚至知道我是什麼人。只是……」

    「只是缺少了對你的情?」棠晉接過我沒說出口的話。

    我默然以對。

    一個失憶的人,可以用恢復記憶來說。但周瑜不是失憶,而是得病。那次他帶我去見他小姨,我還暗中得意地以為自己看穿了他小姨,認為她是裝瘋的。事實上過去的她未必就忘了,但能記住的也會因神智而錯亂。

    周瑜目前不像是神智錯亂,而是對我有恨。

    他知道他甘願為我而死,而我卻將他棄而不顧;他也知道他母親在那次事件中死去,並且歸咎於我。所以他像個修羅戰士一樣的回來,展開天羅地網對我報仇,他一切命中,知道我最在乎的不是巴山夜雨的店,而是米粒。

    什麼是我最重要的,他就要奪走什麼。

    誠如棠晉所言,周瑜或許早就記起了大部分以前的事,唯獨忘記了對我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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