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米粒畫畫
2023-10-02 09:58:25 作者: 淺淺煙花漸迷離
邊往校門走時我邊低頭問:「告訴媽媽,為什麼老師讓畫畫你不畫?」
米粒悶悶地答:「我不會畫。」
「老師沒有在黑板上做示範嗎?」
「做了,但是周老師說要按照自己爸爸媽媽的樣子來畫,我只會畫自己跟媽媽,不會畫爸爸,因為我不知道爸爸長啥樣子。」
米粒的話讓我不禁澀然,他沒有要傷人的意思,不過是單純地說出事實。這時正好走到校門口,一抬頭就見那道身影站在校門外仍然沒走。我驀然而道:「就按照他的樣子畫。」
米粒困惑地問我:「媽媽說誰?」
「那邊站著的叔叔,你就照他的樣子把畫填滿。」
其實我知道,以米粒現在畫畫的水平哪怕是畫他自己都還屬於抽象派,但是聽著他悶悶不樂的話心頭便覺酸澀。
米粒的小腦袋朝著那邊看了看,又抬起頭天真而問:「真的可以嗎?」
我迎向那探究的目光,輕聲應:「可以。」
米粒終於笑了,拽著我的手就要往家走,「媽媽,咱們趕快回家,我要回去畫畫,畫好了明天可以交給周老師。」
男人眼中閃過疑惑,目光微垂時就徑直走過來。
到跟前幾步遠時見他剛要開口,卻聽米粒興匆匆地問:「叔叔,你能上我們家去嗎?」我愕然低頭瞪目,米粒為什麼要找他去家裡?緊隨著就給了我答案——「只要去一會就行,讓我照著你的樣子畫一副畫,就當是……」
我急聲打斷:「米粒,叔叔還有事要忙的。」感覺自己是挖了個坑,被米粒給推坑裡了。
「可是不看著叔叔的樣子我畫不出來。」米粒很苦惱。
「別聽你媽媽胡說,叔叔不忙。既然你邀請叔叔去你家玩,那我就給你買好吃的怎樣?」
米粒眼睛一亮:「當真?」
「這還有假?說吧,你喜歡吃什麼?」
「薯條,還有雞塊。」
「不來個冰激凌?」
米粒一聽立即激動地回看我,央求的語氣:「媽媽,可以嗎?」
除了到夏天我才允許他吃冷飲,五月的天氣還有一絲涼意。而且此時的問題不在吃不吃冰激凌,而是沒道理挖了個坑發現不對了還自己往裡跳的。
「不可以。你外婆與外公回來了,舅舅喊了咱們一塊吃飯,核桃妹妹也會去哦。」
米粒到底是孩子,立即就被引走了注意:「真的嗎?我要去跟小核桃玩。」
一旁被冷落了的男人忍不住乾咳兩聲道:「米粒,不是說吃薯條和雞塊的嗎?」
米粒煞有介事地回:「我媽媽不同意,而且我要與小核桃玩,叔叔,下次再請我可以嗎?」
看那臉上懊惱的表情,我心裡終於出了一口氣。
不過黑眸一閃話題竟又回到畫畫上面:「米粒,你剛說要照著叔叔的樣子畫什麼來著了?」我想阻止已經慢了,米粒不假思索地回答:「老師讓我們畫『我和爸爸媽媽』,我不會畫,因為我沒見過爸爸長什麼樣,媽媽說就按照叔叔的樣子來畫。」
「……」我無語凝咽。
而那抬起的黑眸再看過來,眼神便變得複雜了。
幸好這時有電話進來,我立刻低頭從包中拿出手機,一看屏幕是老媽打來的。老媽問我現在人在哪,他們的車快到公寓樓下了,要把我跟米粒一塊捎上。我邊報幼兒園出口處的點,邊拉著米粒走向路口,雖然並沒聽見身後有腳步緊隨,但能察覺到背上有道目光一直沒移轉。
在路口站了半分鐘就看到魏叔叔兒子的黑色保姆車開了過來,車子一停老媽就笑容滿面地推門下來了,第一時間抱起了米粒。我催促她們趕緊上車,這邊是不能停車的,被電子警察抓拍到就得扣分。等坐進車內時我往車窗外瞥了一眼,那道身影依舊站在原處,目光卻是落在駕駛位處。
魏叔叔的兒子叫魏東霆,比我要小兩歲,但是他們家小核桃卻只比米粒小了半年。我一上車便問起了他老婆孩子,說是先去飯店那邊了。
車子剛駛上軌道,就覺包中的手機在震動,我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拿了手機察看是他發來的信息,卻沒想如此一針見血:為什麼要讓米粒按照我的樣子來畫他爸爸?
我想了很久也沒想出來要怎麼回,最終還是把手機丟進了包中。
飯局上基本都是老媽跟魏叔叔在聊這趟九寨溝之行,米粒則與魏東霆的女兒小核桃玩在一塊,一家人的氛圍挺好的。
不過,我有些心不在焉。
擱在桌上的手機並沒有再有簡訊進來,可這是反常的。不該是繼續追問到底的嗎?為什麼就發了那麼一條信息,沒等到我回應就罷休了?不符合他的性格啊。
「小如?」老媽揚高的聲音拉回我走神,看見在座的幾道目光都在看著我,顯然剛才不知什麼話題聊到了我。只聽老媽嗔怪:「在想什麼呢,吃飯也不專心。」
我淺彎了唇角沒作聲,若是說了什麼重要的事,老媽自會再提。但見老媽轉移了話題,問起米粒這兩天可有再流鼻血,我搖頭稱沒有。
其實大家習慣了我比較少言,倒不會對我的沉默多見怪,當然,除了老媽。
帶米粒去洗手間時老媽也跟著一道出來了,私底下無人時便直接問我了:「是不是這兩天店裡有什麼事?怎麼見你老心神不寧的?」
我低斂了眸回道:「能有什麼事?也就是撞上小長假稍微忙點罷了。」
「那你這腳究竟是咋回事,別把你老媽當你魏叔叔一樣糊弄,肯定不是走路扭傷的。」
剛抵達飯店走下車時就被魏叔叔發覺我的腳走路顛簸,問起原因我說是扭傷到了,當時老媽聽了只看了眼並沒評論,我還覺奇怪,原來等在這呢。
跟老媽本沒什麼可瞞的,但是在道出實情時我還是有所選擇,只說是在換烏龍茶桶的時候不小心砸到了腳。老媽皺了皺眉問怎麼要我換茶桶,明仔呢?聽我說了經過後不由嘆了口氣道:「小如,不是媽要說你,你是打算就一直這麼單著然後身邊沒個人嗎?」
我別轉開臉,沉默不語。
「我找人給你介紹你總是推辭,剛小慧提議讓你去一塊參加她公司組織的旅行,你也沒個聲。你才三十剛出頭呢,米粒又這么小,為什麼就不肯考慮一下?」
原來剛才是魏東霆的老婆小慧有意想給我牽線,因為有一回她和一幫同事來店裡買飲品喝,其中有個男同事事後就托她跟我暗示,但我都假裝聽不懂。
對老媽的操心我無言以對,只能借著揚聲詢問男廁所里的米粒好沒好來繞過話題。
聽著米粒在裡面脆脆地應了一聲,很快門就被拉開,但見走出來的是一道成人的身影,我沒留意卻聽對方開口而詢:「賈律師?你也在這?」
定睛時才認出是以前法院的同事,還就一個部門的。我頷首點頭跟對方打了聲招呼,卻聽對方提議:「頭也在的,賈律師要不要去我們那邊包廂坐一坐?」
我心中微頓,淺笑著回應:「不了,這邊在跟家人聚餐,下次吧。」
但——他的目光越過我,揚聲而喚:「頭,碰上賈律師了。」
身體微微一僵,轉過身,流轉的眸光對上那雙清平的眼,過往繁雜如過電影般從眼前閃過,又如雲煙般慢慢淡去,最終只剩沉默。
在老媽帶了米粒先回包廂後,走廊里便只剩我們兩人。
那年我走出法院時,肖東就站在身後,眸光中有多少失望與痛心我看不到,在那之前我們激烈爭吵過,反目不至於成仇,但終究從此走在相悖離的兩條平行線上。
其實即便是在同一座城市,在脫離了法律這個行業後,我幾乎是家與店兩點一線,活動區域也就家門口那一片。所以,現實里真的沒有那許多與小說中一樣的偶遇。
一別三年多,肖東一身深灰的西裝,腰背直挺,一如記憶中他刻板嚴肅時的模樣。
最終是我打破了沉滯:「好久不見。」
他轉過眸光落向別處,淡聲道:「也沒多久,三年多而已。」
隨後便又相對無言。就在我打算告辭時,聽見肖東低問:「現在你在哪邊?律師事務所還是就職同類事務?」
我默了下,據實而答:「我沒從事法律相關的行業,目前開一家飲品店自己當老闆。」
靜默流轉後,肖東再開口語氣已變沉:「你學了四年法律,又從事律師四年,最後把這一切都舍了去開一家飲品店?賈如,你當真令我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