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周瑜的小伎倆
2023-10-02 09:58:25 作者: 淺淺煙花漸迷離
午夜兩點,我開車在夜深人靜的馬路上飛馳。
是理智強令自己冷靜,才沒讓手腳都麻木,否則我連車都開不成。
原本十五分鐘的路程我只花了八分鐘就趕到了,疾跑進醫院詢問方位又再跑上樓,等看見周亮從一扇門內走出來時才發覺自己心頭惴惴狂跳。
周亮看見了我,眸光閃了下還抬起手錶看了眼,嘴角扯了諷刺的弧度:「速度夠快的啊。」
「他怎麼樣?」
「車子都撞變形了,你說能怎樣?」
我一下腦子就麻木了,像一針麻醉針刺進了身體,從頭麻到腳。周亮的嘴巴仍在動,可聲音卻猶如被屏障了一般,傳不到我的耳朵里來。
低下頭,目光落在自己的腳尖上,終於能動了,一步一步朝著那扇門走近。
與周亮擦肩而過時,似聽見空遠的聲音划過耳膜:「總要見上……一面。」
鈍鈍地想:中間那兩個模糊的字是「最後」嗎?
我手顫到站在急診病房門前,卻不敢去推那扇門,腦中反反覆覆都是那個念——噩夢再次上演了。四年多前的平安夜,一場車禍奪走了我生命中最崇敬的人,四年後的今天,是又要再奪走我最愛的人嗎?
門開了,是身後伸過來的手推的。
我茫然轉身,看見周亮站在那,眼神里似有擔憂。他說了句什麼,我沒聽清楚,「你說什麼?」他的瞳孔縮了縮,一手扶住我的肩膀,「賈如,剛才是我故意說嚴重了,你別怕,老三沒太大事的。」
我點點頭,又再轉過了身,卻沒真的把他的話聽進耳里去。雙腳抖得根本無法移動,那道門就像是無底黑洞,一旦踏入我將置身永劫不復之地。
耳邊傳出周亮的一聲低咒,然後是揚聲而喊:「老三,你再不起來怕是你媳婦要暈過去了。」隨即我聽見門內一陣躁動,有道人影閃到了面前,我怔住。
從上到下滿頭滿臉至滿身,都被包成了白色,如果不是身高在那以及那雙紗布背後的眼睛,我可能認不出來是誰。是要受了多嚴重的傷才至於包成這樣?但是為什麼他還能如此靈活地下地走來門邊?
「賈小如,這不是我的主意,是老二在惡整我。」
是周瑜的聲音,腦迴路到這時漸漸清晰起來,不再像剛才那般渾沌了。
聽見周亮在後開罵:「臭小子,老子是在幫你。要不你每天跟條死魚似的,少了女人跟少了魂似的。」周瑜也吼:「誰要你這麼幫來著了?你不知道賈小如對車禍尤為敏感嗎?」
周亮憤憤,恨鐵不成鋼:「你就跟老子嘴倔吧,怎麼不見你跟她犯倔呢?到她那兒就慫得像個兒子似的,連出了車禍還畏畏縮縮不敢告訴她。」
我忍無可忍:「都給我閉嘴!」
一下子全都安靜下來,兩雙眼睛驚異地看著我。一個一個來審,先轉頭問周亮:「你什麼時候知道他出車禍的?」
周亮:「七八點的時候。」
「他身上的紗布怎麼回事?真的有傷到這麼嚴重?」
周亮摸了摸鼻子,目光閃爍:「我讓護士給他打了一針安定,乘他睡著了時纏的。」
我再問:「你為什麼會用他手機給我打電話?」
「他整日跟魂丟了似的,這趟是他命大,下趟怕就不是這麼簡單了,總得把他魂找回來。」
我回眸狠盯向門內包得跟木乃伊似的周瑜,轉身就走。
等我走出了十幾步他才好像反應過來,在後驚喚:「賈小如,你別走。」
在走到電梯前被他給拉住了,「賈小如,你聽我解釋。」
「解釋什麼?解釋你怎麼跟你哥合起伙來騙我?」
因為他臉上被纏滿了紗布的關係,我無法看見他的表情,但明顯那拽著我的手顫了顫。
我深吸了口氣,對他呵斥:「你放手。」
他不肯,反而拽得更緊了,「這時候我不會放的,你聽我講完了再來斷我的罪。」
低頭凝眉掃了眼他那緊到指骨都泛白了的掌,無奈而道:「找個安靜的地方說吧。」大半夜的實在不想跟他在人醫院走廊里折騰,最終還是跟著他走回了那間病房。
進門卻看見周亮翹著腿躺那,周瑜怒:「老二你給我滾出去!」
周亮坐起身來,「喲,這麼快就和好回來了?還是我的辦法最有效吧。得,給你們騰地方,免得嫌我礙事。」他走到門邊時停住,眸光掃過我們拽在一起的手,「不過提醒你倆一聲,這是醫院,動靜小一點,否則怕會帶壞風氣。」
就在周亮走出門的一霎,周瑜抬腳把門給踹上了,嘴裡還罵了一字:「滾!」
門外周亮悶笑出聲,然後腳步聲漸離。
周瑜把我拽到床邊坐下,才緩緩鬆了力再縮回了手,卻像是無所適從地不知道該放哪,最後擱在了他的膝蓋上,有些像小學生上課時的端坐。
「之前我給你打過一個電話你沒接。」周瑜開口便是這句。
心一抽緊,「是那時候發生意外的嗎?」
他輕應了聲,描述具體過程:「當時是為了讓一輛電瓶車,我打偏了方向盤撞到圍護欄上去了,由於是緊急剎車控制不了車速,最後車子是撞在一根路燈上才停止的。我有短瞬的暈眩,下意識的反應是給你撥號。後來我想那可能是人的本能反應,在離死亡最近的時候想要聽見你的聲音,但我沒打通。」
我在心裡默聲而答:不是沒打通,是因為進到電梯沒信號了。
「你能先幫我把這些紗布解下來嗎?」聽見他突然對我如是要求,我不得不轉過頭去看向他,沉靜了兩秒懟回去:「誰弄上去的誰自個解。」
他卻否認:「真不是我弄的,一會我再給你解釋。你先幫我一下,要不裹得難受。」
我是又好氣又好笑,怎麼有這麼無賴的人的?但還是板著臉幫他將那纏了全身的紗布給拆解下來了,也虧得他們有這耐心弄的,地上那麼一大攤的紗布怕是用掉了好幾卷吧。
不過隨著周瑜身上露出來的越多,一些肉眼可見的傷也露出來了,就像手上有擦傷,右耳也擦破了皮,最嚴重的是額頭。那裡貼了塊醫用紗布,還纏繞了一圈,但見紗布里隱約有血滲出來。怕這才是他真正的傷。
紗布解完了,周瑜又出么蛾子了,跟我提要求:「能不能讓我去倒口水喝?」
我直接冷笑出聲:「要不要讓你順便上個廁所呢?」
他竟還當真點頭,「確實被老二纏了那沒法如廁,只能癟著尿。」
我起身就作勢要走,被他給拉了回來,「別啊,最多我不尿了總可以了吧。」
這人分明是想多拖延時間,我都不知道為什麼今晚還有耐心坐在這裡聽他說話的。
他見避不過只得繼續闡述經過:「我當時的情況說壞不是最壞,說好也不好,暈眩中人就迷瞪了,再後面便出現耳鳴與眼花多種症狀。是等救護車來後把我抬動了才有些知覺的,聽見有人在耳邊問我有沒有家人可聯絡,我報了老二的名字。那時候我想的是,如果自己就這麼沒了也算是真的對你放手吧,就不要讓你知道了,何必再讓你承受一次死別的痛苦呢?」
我的心尖在顫抖,握緊了拳才克制住呼吸不變成異常。
這個話題太沉重,我不想去接。
從四年前起我就明白一件事——生離並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死別。
是那種你即使想要彌補,也沒有了機會的悔恨。
我不願去深思周瑜話中潛藏的可能性,連一丁點思緒都不願去碰觸,沒有人會面對著一個還活著的人去冥想死後的可能。
「老二趕來醫院簽了字,我才被送進急診室搶救的。一番系統檢查後,斷我多處軟組織骨頭有損傷,頭部有腦震盪,讓我留院觀察幾天。於是老二便來出餿主意了,讓我把自己弄得看起來嚴重一些,然後再把你叫來嚇一嚇,然後就……」
他在說到這時閃爍其詞,我也大致猜到了。
依舊不接他的話茬,提出幾個疑問:「所以周亮說得給你打了安定劑是假的了?」
「也不能算假,我的頭部因為劇烈撞擊一直間斷性出現耳鳴眼花症狀,醫生便開了一劑安定讓我睡一夜過來看具體情況。」
「那打了嗎?」我冷不丁地問了句。
他不敢看我了,小聲說:「沒打。」
我挑了眉問:「你現在是把這些全都推到你們家老二身上去了?」
「沒有推,我說得是事實。」他有點著急了起來,「這不是出了車禍後也很後怕嘛,就差一點我便再也見不著你了,這種失去的感覺跟那天同意和你離婚是不同的,是心臟疾速壓縮地抽疼感。我想了很多,如果真像老二說的那樣,當時車速再快一點,或者我沒反應過來把人撞了,自己再把命賠出去了,那這事遲早都要傳到你耳朵里去,到時你怎麼辦?」
我剛要張口就被他阻截住:「賈小如,你不要跟我嘴硬說不關你的事。你的性子我最清楚了,把所有的事都往心裡頭憋,當年你父親給你造成的陰影至今都還沒痊癒,如果我……」
「夠了!不要再說了。」我突然怒喝出聲。